在这种古怪的氛围中,陆陆续续上了不少与其说是半生不熟,不如说是生食的菜肴。
精致的摆盘也无法掩盖逐渐浓郁起来的血腥味,大厅中的灯光不知何时昏暗了下来,好像染上了一层猩红色。
经历了最初的不解后,在谢玄洲极为不解的注视中,绝大多数人都开始了进食。
能够隐约从他们面上看见难色,但基本的表面功夫几乎所有人都做得很好,还有人已经头头是道地点评上了。
谢玄洲看见他们的牙齿染上一层血液的红,连带着一双双眼睛在灯光的影响下也显得像是染了层红色。
谢玄洲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在这绝大部分附和的人中,少数没有吃的就变得极为显眼,而谢玄洲更是最显眼的那个。
因为这场宴会名义上的主人呼唤了他。
“玄洲,来这边。”他的父亲喊道。
这一喊,几乎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谢玄洲自然不可能无视掉这声呼唤。
于是他硬着头皮上前,听他生父和那外国人介绍他:
“亚尔斯先生,这是我的长子…”
他父亲明显还有话没说完,但那名为亚尔斯的外国人打断了他的话,和他父亲确认了一遍:
“他就是你的长子?”
“当然,”谢玄洲父亲语气肯定地回答,而余旭晖在一旁似乎有些不甘,盯了谢玄洲一会才挪开视线。
对方像是终于放心了,他仍旧摆着那种故作礼貌的姿态,但谢玄洲却从中听到了些许不耐烦的意味。
“用你们华国的老话来说,真是虎父无犬子。初次见面,按照你们这边的习俗,便敬他一杯。”
直到这个时候,谢玄洲才发现那人手中拿了杯酒水,像是红酒,却又与红酒有极大差别。
他甚至亲自给谢玄洲倒了杯酒,那双褐色的眼睛就这么看了过来。
谢玄洲本想拒绝——太不对劲了,哪怕扔了那人面子他也不想接,却发现只是一个恍惚间,他就莫名拿上了那杯酒。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接过的那杯酒,但玻璃器皿冰凉的触感又确确实实出现在了他手上。
这个时候硬要拒绝的话,也还来得及。
但他刚抬头想说些礼貌话之际,却不经意撞上了对方的双眼。好像看出了他的拒绝意思,那人笑了一下,几乎用命令般的口吻道:
“喝了它。”
对于这种命令的口气,在场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等谢玄洲回过神时,液体的冰凉感还残留在食道里,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极为浓郁的血腥味。
就好像是把好几吨血液压缩成这一口一样。
那个瞬间,谢玄洲想吐,但发现自己吐不出来。
“好极了,”对方赞许道,语调随意地像是在夸奖自己的宠物,“你是个乖孩子,来,站到我身边来。”
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想要违抗对方的话语受到了极大的阻力,谢玄洲便垂下眼,安安静静地站到了对方身侧。
亚尔斯很满意这个结果,其他人在这时连让他多看一眼都没了资格,小厨房中的上菜也已经停了。
这场宴会并未到此结束,小厨房的门被推开,从中走出几个西方美人。
要说实话的话,这几人都是极为美艳的,但这个形容只适合出现在她们刚走出来的那几秒钟内。
因为在几秒钟后,她们的面孔便骨节外凸,透露出极为锐利的上下犬齿,而身躯和肢体也被拉长到不似人的范畴。
按常理来说,见到如此骇人的一幕,此刻宴会厅内应该爆发出接连不断的尖叫,然后人群四下逃窜。
但是人群中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没有人逃跑,也没有人尖叫,所有人在这片灯光的笼罩下,像是木偶一般伫立在原地。
和刚才那些餐盘上的血食没什么两样,区别只是身份——刚才他们是食客,而现在,他们是食物。
那几位女士在食物中挑选了一番,选了些看上去不那么老气的。
于是厅中弥漫的血腥味就更浓郁了几分。
到了此时,谢玄洲才意识到自己撞见了什么——吸血鬼。
并不是说他迟钝,只是单纯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点背。
毕竟哪怕在一家超自然调查局工作,他也不可能随便见个人,就怀疑对方是什么超自然生物。
不同于奇幻文学中描写的那种优雅高贵,谢玄洲在这个进食过程中看见的只有野蛮。
犬齿是用来咬穿皮肤撕开血管的,也并不是中空的材质,无法做到将血液直接吮吸到胃里。
所以留下的创口并不是常人所以为的两个齿印,反而是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而那群吸血鬼就这样趴在伤口上,像是贪婪的蚂蝗一般吮吸着伤口的血液。
她们甚至懂得节制,只是把选中的目标吮吸到脸色苍白、略微有些站不稳为止,没有直接把人咬死。
不知道是在忌惮华国官方还是如何,但总归是件好事。
谢玄洲有些意外自己现在还能思考,但面上他自然没有表现出太多异常,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直到亚尔斯看了他一眼,对一旁的余旭晖招了招手。
心下不好的预感顿生,谢玄洲看着他那弟弟慢悠悠地走来,然后被亚尔斯拿起一只手。
谢玄洲几乎没看清那人的动作,就发现余旭晖手上多了条鲜血直流的伤口。
而后才是对方收起指甲的末尾动作。
“过来,我的好孩子。”
亚尔斯把那只手臂举到谢玄洲嘴边,那双赤眸中闪着戏谑的光:
“我想,用这个作为你的第一餐应该很合适,你兄弟的血。”
随着那双眼看过来,谢玄洲意识到自己能动了。略略一瞥视线,他也就在余旭晖眼中看见了惊恐的神色。
对方卸掉了那种似乎是法术的控制能力,他的兄弟挣不开亚尔斯的手,便自然而然地开口喊他:
“余…不,不不不,谢玄洲,哥,别那么做,求你……!”
“你不饿吗?我的孩子?”
亚尔斯松开了余旭晖,却仍然依靠某种未知的力量将他定在原地,维持着那种抬起手臂的姿势。
而亚尔斯本人则走向了谢玄洲。
他搭上谢玄洲的肩,悄无声息伸长的指甲几乎点上谢玄洲的脖子,随之而来的,是落在谢玄洲耳边的冰冷气息:
“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