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戈眯起眼，发出嘲讽般的呼呼风声。
从他张开的上下颌骨里传出的却不是寒风。
正在和他角力的吸血鬼敏锐地察觉到，那风是暖的。
那片被他双手撑住未曾闭合的黑暗中，突兀亮起了光。
灿金色的阳光破开温迪戈口中的黑暗，像是照开乌云一般直直照射到了吸血鬼脸上。
这可比紫外线灯好用。
吸血鬼的面部好似血一般烧焦然后融化，他由此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下意识一个抽身便准备退开。
然而本就是在角力阶段，一方突然退走自然会给另一方机会。
温迪戈的爪子猛然一张，原本吸血鬼用于阻挡他的肉翼翼膜，在未经调整姿势的情况下被洞穿。
双方的力道加持下，吸血鬼本就残破的翅膀由此被撕扯开。
肌肉和皮肤撕裂的声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温迪戈对此的回应却是继续一扭头。
金乌尾羽在他的口中熠熠生辉，阳光被鹿骨的轮廓约束成一道，仿佛聚光灯一般直直照向吸血鬼所在的方位。
屋子里本就不大，被温迪戈这一占据，能闪转腾挪的地方就变得更小，也因此吸血鬼躲得极为艰难。
至于为什么他不出屋……
早前出去被灯闪瞎的经历他可还没忘记。
那扇被温迪戈撞碎的窗户外传来了许多的人类气息，而且从他感受到的银器数量来看，对方绝不是小区的普通居民。
仓皇而狼狈便是吸血鬼此刻的写照。
而最终，在避无可避之下，他一个闪身却是躲到了他那新生的后裔身后。
他的后裔正站在一旁桌边，桌上是半开的盒子和他看不明白的各色刀片。
血拥对他的消耗可不谓不大，而在本身就很虚弱的情况下，完成的血拥效果也并不好。
所以他的后代甚至能反抗他的命令了。
越想，亚尔斯的眼神便显得越发阴戾，他骨节突出的手摁上新生吸血鬼的肩，干脆利落地将其一把推向了阳光光柱的位置。
新生的吸血鬼对阳光的抗性为零。
但他想象中对方被烧成灰烬的画面并未出现，温迪戈反倒闭上了口，终止了那阳光光束的放射。
当下，亚尔斯甚至是惊奇的。
他感受着身上皮肤的灼热痛感，又看向被他推出去却只是踉跄了两步的后裔。
“哇哦，”吸血鬼音色沙哑地感叹，“你居然会关心一只新生吸血鬼的死活……”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一般，又在下一个闪身里出现在了新生吸血鬼的身后。
而温迪戈似乎是忌惮，果然不再有所动作。
半边身子都快被烧焦的吸血鬼于是发出一声尖锐的笑，他的爪子几乎都快掐进后裔的肩膀中。
他不觉得自己的后裔会有什么额外的动作，也因此亚尔斯只是死死地盯着迈步走来的温迪戈。
直到他的后裔以一种诡异的扭曲姿态把刀锋送到了他眼前。
身上属于皮肤的灼痛感遮蔽了亚尔斯对于动作的感知，再加上注意力问题，一时间他竟是真的没有注意到他后裔的小动作。
至于等到发现的时候，那把锋锐的刀片已经距离他的眼球只有几厘米之遥。
吸血鬼堪堪避让，却仍是让刀划破了眼皮。
浑浊的血遮住了眼，吃痛下的松手和下意识对后裔发动的攻击让他失去了反击温迪戈的机会。
寒风和腐臭味如影随形，温迪戈的上下颌骨又一次张开，以一个极为夸张的角度噬咬向吸血鬼的头颅。
金光满溢，这一次他避无可避。
咔嚓。
犬齿扣合的清脆声响和一声闷在温迪戈口中的惨叫重叠，阳光自鹿骨的缝隙间渗出。
而后，无头的吸血鬼尸体倒下，又被温迪戈低头撒下的灰烬和阳光一起聚拢成一堆灰烬。
做完这一切，温迪戈伸手从口中的黑暗里取出一副耳机，便将鹿骨收归到少年的皮囊之下。
博伊斯边走向一旁方才被扔到墙上，现在正反呕着血的人身旁，边开口汇报：
“杀掉了哟——”
于是随着门被破开的声音，屋中的灯被重新打开，而博伊斯则凑近了倒在地上的那人：
“钟、笙，是吧？”
对方勉力抬了下眼皮，随后道：
“…嗯，钟笙。”
而这一抬头，他也就看到了不知何时跟着人流进屋的、此刻站在少年身后的陈铭。
陈铭的表情很是复杂，但最先开口的反倒成了钟笙：
“你上次约的时间地点…好像不是现在，在我家？”
他像是了却了什么心事，声调和话音恢复了陈铭记忆中曾经的样子，尽管虚弱却强装轻快。
陈铭“嗯”了一声，并未回答他更多话，只是干脆利落地让开了身位。
行动队的人于是上前来，把钟笙束缚住。
动作和温和谈不上半边，比起扶起什么人，更像是在对待随时有可能暴起伤人的猛兽。
陈铭别过头快步离开，倒是博伊斯幸灾乐祸地扔给那边行动队的人一个止咬器：
“当心被咬哦？”
棕发少年的恶劣几乎是写在脸上，他嬉笑着靠近了完全被制服的钟笙——尽管他本来就没什么反抗能力。
“喂，你饿吗？”钟笙听见他问。
“……还好。”
钟笙这么回答，而他的视线中展现的却是完全否定的答案。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唯一有色彩的东西便是……血液。
鲜红的血在他的感知中异常明显，周遭来往的人在他眼中只剩下了一颗颗跳动的心脏和连接其上的血管。
如果不是被刚才亚尔斯的那一下反击打伤，再加之他根本没有进食过，从而一直处在虚弱状态中的话……
他恐怕就要发动攻击了。
下一瞬，他的视线撞入一片饥饿而又贪婪的幽绿色中。
“你在撒谎，”那少年幽绿色的眼盯着他，“是打算骗谁呢？你自己？还是我？又或者是周围的人？”
“但你骗不了自己，你作出选择的时候就该知道的，不是吗？”
少年语气幽幽。
“你也骗不了我，你眼里的贪婪和饥饿我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那是他自己眼里的……？
“你更骗不了周围其他人，他们接受的训练不会允许他们相信除自己人之外的，其他任何东西。”
他不是被动转化。
何舟渡看出来了，陈铭也看出来了。
血拥和血酒不同，后者作为群体传播的道具，本身只在酿造的时候会消耗吸血鬼的血液。
但前者针对个体，转化之际消耗的血液可比血酒要多得多。
本就虚弱的亚尔斯转化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新生的吸血鬼也绝对不会是温迪戈的对手。
所以这只能是一场交易。
只不过唯一的问题是，吸血鬼没有想到他们追的会这么快。
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后裔会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