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挺狠的。”
这句话是莱特查看了那男人昏迷的情况后评价的，而且得到了钟笙的赞同。
但显然这只是评价，莱特那双眼里淡漠得很，见不着半点同情或者如何。
他甚至没有打算怎么治疗那男人，只是极为简单粗暴地拿出一根针剂，连消毒都没做就打了进去。
一旁的钟笙看得眼角一抽——这不太符合医学规范。
不过看了眼那个男人，又回忆了一下之前莱特记下的文字，钟笙垂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莱特打的是一根治疗针，确切的说是沃尔珀丁格血液提取剂的失败副产物。
效果比不上正常产物好，而且有一些内脏损伤和影响思维的副作用。
在正常产物有稳定产出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选择携带这个。
但钟笙是看着莱特在接到局长消息后带上的针剂，也不知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场景。
尽管有副作用，这根针剂仍然见效很快。
那个干瘦的男人在一声痛苦的呻吟之后醒了过来，正对上的却是冰冷且极其刺眼的人造光。
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抑制不住的从眼角渗出了些许生理性的泪水。
没等他从这种光亮中缓过神来，两个人影背着光就站在了他面前。
“晚上好，先生。”
金发青年笑吟吟地弯腰，将手按在桌上，越过那层刺目的光线。和他打了招呼。
“我想你肯定多少会有些疑问，”那金发青年笑着说，“但在此之前…我想请您回答一个问题。”
“追求永生，结果身体状况却越来越糟糕的感觉怎么样？”
男人被这个问题噎了一下，虽然他本来就不打算回答任何事情，但对方这句话与其说是个问题，反倒更像是讽刺。
他扯了扯嘴角，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动怒。
反正这群人也只是抓住了他而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他已经看清楚了周围的情况。
不过也就是间审讯室，他要是打定主意不说话，这些人也奈何不了他什么。
就算猜到了最终目的，也无济于事。
这么想着，男人便没有开口。
尽管对方没有说话，莱特却在和钟笙对视一眼后，仍然好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金发青年慢条斯理地在手中的本子上画上一个勾，接着便缓缓后退了一步。
“也算是正好，”他的话语中仍然带着笑意，“说到永生，我这儿也有一位。”
于是另一人走上前来。
而直到这时，男人才猛然注意到隐藏在光下的另一人的面容。
那人有着一双常人绝对不会拥有的绯色眼，并且在微微勾起嘴角的时候露出了尖而长的犬齿。
“怎么了？”
男人抑制不住地盯着吸血鬼绯红色的眼睛，同时听到他说：
“我想有些家伙和你许诺了什么，是不是？”
“让我猜猜…”
吸血鬼低沉的嗓音被他自己拉得很长，而后在男人的注视中，他念出了一个姓氏：
“啊…巴托里家的。”
他怎么知道的？男人的瞳孔猛然收缩。
先是被一个普通人猜出了目的和状态，又被另一只血族摸出了背后的底，此刻男人的心神已经有些松了。
那双绯色的眼眸在一瞬间凑得极近，男人几乎觉得自己撞进了那片血红色中，而那片血红色也正一点一点的将他彻底剖开。
是巴托里…那位大人确实是让他们尊称他为巴托里……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的思绪胡乱翻涌起来，从中间或翻出许多破碎的想法，就好像有一只大手伸入其中翻找起他需要的东西。
“蠢货！”
一声怒斥响彻在他的脑中，下一瞬，男人便什么都不再想了。
因为他的脑袋字面意义上的，炸开了。
钟笙早有准备，一掀风衣拦下离散的骨片与血肉，表情平淡地像是欣赏了一出烟花。
他放下风衣瞥了一眼四散的灰白色脑浆，和糊到审讯室墙面上的眼球：
“被灭口了，不过已经够了。”
莱特自钟笙风衣后起身，没沾上一点血污，他绕开那具尸体走出审讯室：
“写给我。”
钟笙应了声，随手将风衣也一并扔在审讯室中，跟上莱特的脚步走了出去。
与其说这是一场审讯，倒不如说这是钟笙和莱特的测试。
吸血鬼的类法术能力往往多种多样，能从血脉中挖掘出什么，基本上取决于其本身擅长什么。
而钟笙得到的能力，则是读心。
这并不奇怪，他本身就精于此道——从书本教材和累积的经验中剖析人类的心理，并尝试治愈那些心理和生理上双重的疾病。
不过这番实操下来，这个能力说是读心，反倒更像是将目标思维和他的连接在一起，然后从中捕获一些碎片化信息。
这是钟笙原原本本和莱特述说的感受。
金发青年指点着下颌思索了一瞬，他的脚步停在了通道中，那双海蓝色的眸扫了过来：
“来读我的试试。”
“你情绪太稳了，”钟笙古怪地瞥了莱特一眼，“我不敢说能连上思维。”
有那么一个瞬间，钟笙好像看见莱特无感情地扯开嘴角。
但不过是下一秒，不知道是嘲笑还是讽刺的意味就挂上莱特的脸。
“你尽管试，”他说，“情绪我随时可以自调。”
钟笙顿了一下，没再反驳，只是将那对血红色的眼睛抬起，与莱特对视了一眼。
乍一下，钟笙觉得自己像是闯入了一片海。
一片幽深而望不见底的海，难以看清海面之下都有些什么，海面之上也不存在阳光，只有一片氤氲的灰蒙雾气。
而不过几个呼吸间，钟笙便意识到一件事：
那不是海，那是海量的信息。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那一刻，比起之前那个男人更多的思维涌来——
“那本书制成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百年，倒也正常，阿美丽卡自己的历史本来就没有多久。皮肤质感有染色和改变，但不像是白人。”
“哦…所以是那些原住民？书写的文字是英文，只是写的凌乱还有语法和拼写错误，从字迹来看书写的时间不短，所以只是单纯不太会写。”
“充斥着很多俚语和一些古怪语言的注释，这么看来的话，这更像是一本原住民所写的书，而不是早先那批人。”
“这人的受教育程度不低，他的英语使用几乎已经脱离了原住民的范畴……要么这些人皮是敌对部落的，要么就是还有另一种可能。”
“书上有书写时溅上的血，有些字迹能够明显感受到里面的恐惧——他不是主动要写这本书的，是被迫的。”
“所以这本书里有不少暗示描写，话里话外都在提及献祭，而且绝大多数法术对施术者和被施术者都很恶毒残忍。”
“虽然这几乎已经算是一本极其合格而且集大成者的法术书了，但明显受到了书写人的意志影响，从而得到篡改。”
“……”
钟笙摁着眉心停掉了思维相通，这一长串逻辑通顺的推理完全是在几秒钟内挤进他的脑海里的。
哪怕是作为吸血鬼，这个程度都有些太过了——他才完成转化没多久，暂时还适应不了，或者说还没有超自然的大脑和思维。
看见他往旁边的墙面上靠，金发青年弯起眼。
“看来你听到了，”莱特的话音里染上了饶有兴趣的意味，“你听懂了吗？我特意为你解释了一遍。”
“本来这些信息只是我翻开书的那一分钟里得到的。”
顶着钟笙沉默的注视，莱特吐出个气音：
“这种事情，我看一眼就知道了，所以你听懂了吗？”
吸血鬼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莫名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超自然生物。
按理来说他也够天才了——心胸外科转修心理学，还多多少少有一番成就。
但撞上莱特的那天，钟笙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觉得有点…离奇。
显然，他会听莱特的话这是有原因的。
而刚才的思维连接又一次证明，他确实很大概率比不过莱特。
莱特没有管吸血鬼复杂的表情，自顾自地笑了：
“其实我本来以为你能看到更多一点…只有这种程度的话，还是算了，你帮不了我。”
他的话说的格外没头没尾，但钟笙却冷不丁从那双海蓝色的眼里，看见一种高高在上且与世隔绝的淡漠之色。
就好像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一样，而现在这个范围似乎已经扩展到了超自然生物。
这种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莱特的手机猛然震动起来，大概是谁发来的信息。
金发青年的表情在一次眨眼之后，重新恢复成那种笑眯眯的样子，他看了一眼信息的来源：
“啊呀…是局长先生的信息啊。”
何舟渡发来的是巴托里家族的资料，和那个死去男人的身份信息。
莱特侧目，他看了一眼走廊中的摄像头，对其眨眨眼：
“您放心，我会抓到他们的。”
“走了，”说完这句话，他转头招呼钟笙，“去看看我们的两位小朋友，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