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审讯室传来机械制动的声响，而前行的二人没有一个在意。
钟笙边走边拿了本子一一写下那些他方才听到的破碎片段，莱特则垂眼飞速扫着代理局长发过来的资料。
路不算长，但也足够二人各自理完情报。
大厅中，布莱克不见踪影，只有博伊斯一脸不耐烦地盯着桌上摆放的那颗颅骨，而桌上则多了一只死去的小鼠。
“看出什么来了？”
莱特在他面前坐下，而后者抽了抽鼻子，嫌恶却幽幽地道：
“死人了？”
“鼻子挺好，”金发青年评价，接着才是回答，“让对面灭口了。”
“切…”
博伊斯翻了个白眼，他咂咂嘴才开口：
“这是件新诞生的东西，这个颅骨不是近几年的死人，但制作成现在这样的行为大概就发生在最近。”
“而且，它上面的氛围和那本书是同源的。”
“也正常，”莱特点评道，“如果氛围是近期才开始活跃的话，之前大概率确实是没有成功的条件。”
“头骨上零零碎碎还有点其他味道，反正那家伙不是第一个经手的。”
博伊斯皱着眉坐得离钟笙远了些才继续说：
“作用也判断出来了——生命力转化为进攻手段，但并不是全部。”
话语到此，博伊斯扭头盯着不远处桌上那本人皮书，像是在忌惮什么又像是不确定，他转而问：
“那本书你看过了吧，里面有没有提到献祭仪式？”
“提到过，”莱特肯定地回答，“书里的原话是和超自然本身做献祭。”
“而且这个献祭几乎是书中大部分行为的基底，尽管有所掩饰和改变，但本质是完全一样的。”
“超自然本身？”博伊斯挤出个讽刺的笑：“那可差太远了。”
“我刚才申请尝试了一下，用那只实验小鼠作了献祭，你猜怎么着？”
“生命力转化并不完全，有很大一部分顺着所谓的献祭流向了另一个地方，而且我已经大概猜到那是什么了。”
以莱特的敏锐度，他不需要博伊斯将事情拆开，只凭借一些线索就足够将事情原貌还原个大概。
“羽蛇神。”少年的声线冰冷，他就这样平淡地念出了那个称谓。
“和我想的一样。”莱特点点头。
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猜的事情，羽蛇神算得上是一种流传相当广泛的传说。
再加之其本身也隶属于美洲原住民神话的一部分，会联系进来是一点也不奇怪。
“但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莱特晃晃手中手机，为事情的复杂程度下了定论，“从那个人和那个吸血鬼家族说起吧。”
博伊斯颔首，而钟笙亦是将手中记录了信息的本子放到了桌上。
分外默契的是，谁都没有去喊在隔间里的布莱克。
“他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房没工作全靠乞讨和救济。”
莱特的第一句话就让博伊斯没忍住扫了他一眼，而前者全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自顾自地往下说：
“这样的人是最好控制的那一批，一个流浪者的失踪也不会引起阿美丽卡警方的注意。”
“换句话说，完美的炮灰。”
\b金发青年修长的指节点上桌面钟笙放下的笔记本，正好点在一个词上：
教会。
和之前那次借助鸮人狐假虎威不同，这次的教会本来也没什么能力，但变数一旦出现，那么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
“封闭村庄，宗教领袖，洗脑，以及确实存在的超自然力量。”
莱特简略地点评道，顺势就将另一份吸血鬼家族的资料展示了出来：
“巴托里家是更为擅长法术使用的家族，不是类法术而是法术，他们的家族里曾经拥有不少法术类的藏书。”
“不过因为超自然氛围的减退，所以法术的使用被遏制了，也间接导致了这个家族的衰弱。”
说到这里，莱特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
“但更直接的原因是他们的藏书被gsa烧了个一干二净，而且没有备份。”
听上去很浪费，然而gsa这么做自然是有理由的——吸血鬼操控氛围的方式并不适合人类，贸然去研究修行那些会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
再加上gsa内部也并不缺对法术的了解渠道，所以做下的选择。
至于既然有渠道，gsa为什么不去问内行人……
这就要说到一个很遗憾的消息。
由于超自然氛围的削弱和缺失，等何舟渡试着通过那些登记，去联系前局长肯定下背景板干干净净的人的时候…
得到的消息是人已经去世了。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没有其他方法续命的话，人类的寿命虽然长，却也不足以支撑太久。
那几人活的也不算太短，最年轻的那个也有80多岁了，最长寿的甚至有将近110多岁。
至于说这几人有没有留下徒弟之类的角色……
何舟渡对此不报太多希望。
好消息是这些施法者的研究在gsa内部有几乎全部的备份，坏消息是他们最少得找一个人彻底从头开始。
话回当下，一语点出巴托里家族的衰败原因后，莱特开口：
“实际上我怀疑这是一场针对gsa的报复行为。”
似乎是意识到这个怀疑直接说出来有些没头没尾，莱特垂了下眼，将他脑中的思路完整叙述了出来：
“从那个死人脑子里掏出来的话，以及你所说的关于颅骨的制成时间问题，都明确指出这个教会拥有超自然力量不过是最近的事情。”
“而那本人皮书发挥作用也恰好是在今天。”
“这很难不让我怀疑是否是一次试探，而对方大概也已经知道了我们探明了它们的存在。”
“所以接下来就会是麻烦。”
莱特没有说为什么是巴托里家，这是个很好做到的推论：
——已知最先跳出来试探的那个家族被摁死了，而且gsa的作风没怎么变，对那几个家族来说gsa恐怕不是什么秘密。
佛德烈家被迫当了出头鸟，替其余家探明了gsa仍在，那么有深仇大恨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显然，比起直接出面的佛德烈家，巴托里家更为谨慎——他们派出的是代理人，而不是直接出面。
这个代理人选的也很有意思。
从明面上来看，巴托里家选的是一个可以被超自然力量所操控的人类宗教。
这些大大小小的非典型宗教总是层出不穷，特别是在号称自由的阿美丽卡。
不管成立教会的目的是什么，总归逃不出钱和权。
钱可以通过信徒得来，权势也同样可以从信徒身上享受到。
有了钱和权之后…这些擅长洗脑的营销者往往会选择其他目标。
那么还有什么，是比出现在眼前的超自然力量和永生更吸引人的呢？
世界上永远不缺少贪婪者，吸血鬼们做的只是给这些贪婪者撒下带着饵料的鱼钩。
那些贪婪者自然会急切而饥渴地伸手抓住这份鱼饵，希冀着自己是那条脱了钩又吃了饵料的鱼。
但这份饵料真这么好吃？
在审讯室里爆头而亡的男人恐怕有话要说。
这是明面上的情况，而暗地里的情况恐怕远不止如此。
也不知对方有没有料到gsa会有对氛围感知极度敏感者，但就目前来看，那股暗藏的献祭已经被扒出来了。
何舟渡不是瞎猜，他的感知透过温迪戈访问体延伸出去，确确实实的发现，那些被献祭转化的生命力有大部分流失向了一个方向。
他没有贸然地将感知顺着方向延伸过去，只是稍稍往前了一小点，就因为那种浓郁的氛围阻拦而退了回来。
……
“你说美洲地下？”
三花猫听到何舟渡问那个方位的时候抑制不住地睁大了眼，她猛地一拍羽翼飞了起来，下一瞬话头就被调转向了普罗维登斯：
“普罗，美洲那边的情况？”
【能量读数仍然很低】
人工智能的蓝光闪现，无机质的话音这么回答：
【读数检测没有回升的迹象，一切尚且稳定。但并不排除检测设备已经被屏蔽的可能性，您知道的，另一位这么干过一次】
“虽然我很怀疑祂还会不会有余力这么做，但你的猜测很有道理。”
猫皱着眉回看何舟渡：
“看过那几个权限要求最高的档案吗？”
何舟渡颔首：
“看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得上。”
……
“啧…如果暗处的目的真是羽蛇神，那事情就会演变得很麻烦。”
博伊斯呲着牙，看了一眼那本书，又看了看那个颅骨：
“巴托里家提供的东西都有那一层献祭的效果在，而且我们目前并不确定这种东西流出去了多少。”
“如果需要的话，”一直没说话的钟笙开口，“我可以做一次大范围的氛围追踪，但既然他们知道有同族在，说不定会选择把氛围清理干净。”
“显而易见的答案，”莱特哼笑一声，“如果连扫尾都不做，那这就只是一群蠢货，算不上什么麻烦。”
这句话说完，他像是陷入了思考。
三人一时之间陷入沉默，只余下金发青年修长的指尖在桌上有节奏地轻敲。
“分路。”冷不丁的，随着隔间门打开的声音，莱特说。
布莱克热情洋溢的声音随着隔间门的关上，猛然下去一个度，小狼皱着眉看过来：
“分什么路？”
“分三路，”莱特在桌面上划出三条线，“我和钟去找教会，你和博伊斯去追主播那条线，而最后，拜托局长先生派行动队过来追查相关物品。”
“笨办法广撒网吗？”博伊斯抱着双臂，却是提出了个异议，“让钟和那小狗崽一起，我跟你去。”
莱特盯着博伊斯看了片刻，点点头：
“也好，但你要听指挥。”
“哈，放心，”回答他的是温迪戈咧开的嘴角，“我不是白痴，知道什么不该做。”
这个调换自然不是毫无理由的——早前那次爆头已然证明了教会中绝对有巴托里家的直接参与。
而杀人灭口自然是阻止消息泄露的最好方法，没有之一。
显然，对方并没有打算这么早暴露。
但既然已经暴露了，gsa就这么贸然追着线索过去，恐怕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还不清楚。
然而这线索又是不得不追的。
暂且有可能搜寻到的其他物品先不论，单说那本人皮书上的线索就显得凌乱而杂碎。
除非能拿到更多相似的东西，并梳理出相同的点，否则这种毫无目的的追寻没有意义。
他们现在唯一算得上是固定的线索，也就只有那个所谓的教会了。
至于教会的地址？
卫星和普罗维登斯会出手。
现代社会的大数据和数据库可不是说着玩的，早在他们商讨的时候，人工智能就已经借着男人那张枯瘦的脸开始搜索轨迹了。
就算搜不到正脸，但是凭借着超自然氛围对摄像的扭曲，也多多少少是条路。
不给正脸信息又怎么样呢？
那扭曲的镜头和失焦的信号不照样是线索吗？
有时候消失的太干净，也并不是件好事。
“嘿…”布莱克微弱的抗议声响起，他扭头用眼睛斜着钟笙，“我能抗议一下吗？”
“你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分组的问题？把我，一个狼人，和他，一只吸血鬼，就这样分到一起？”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钟笙，脸上古怪的表情到底是遮掩不住。
“你不想去也没问题，”博伊斯的语气难得缓和，“把你交谈拿到的线索交给那只大狼，你可以回基地进行进一步训练。”
“不不不不不！”
布莱克猛的摆手加摇头：
“我不是不去的意思，你知道吧，我就是觉得单独把我俩放在一起不太好……你刚才说把线索给伊凡？意思是他可以空出手吗？那我们一起去行不行？”
“说起来…他找的什么援兵，花了这么久？”
布莱克的语速又快又急，倒是让一旁的吸血鬼侧目：
“巧了，不情愿的话可以不去，我还不想带小狗崽呢。”
“嘿！”布莱克扭头瞪着钟笙，“不许叫我小狗崽！”
“哦？”钟笙垂眼看他，语调被拉长，“博伊斯可以喊，我不可以？”
布莱克肉眼可见地被噎了一下，好在莱特出面解了围：
“伊凡先生是去借调超自然物品了，需要跑手续，所以比较慢。”
莱特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在一狼人一吸血鬼之间过了个来回：
“实际上我也不放心你们两个新手单独去，所以你们需要等伊凡先生过来会合。”
布莱克被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看得有些发悚，他默默缩了下脖子，没有反驳。
而钟笙更不会反驳莱特，他只是点点头算是应下莱特的安排。
“那我们先走？”博伊斯兴致勃勃地问。
“教会那边越快越好，”莱特回应，“我们走。”
在一狼人一吸血鬼的注视中，金发青年和棕发少年起身，并排向着基地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