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情来的突然,但在场的几人反倒没有很意外。
“估计是哪户年纪比较大的人,”赤狐晃着扇子道,“虽说无常会避免生人聚集地,但那阴村和这地儿生人息息相关。”
“年纪大了让无常阴气隔着一吓,嘿,这不就失了魂了。”
“诶,只是失魂吗?”安芷晴看了看那边,不太好意思,“我感觉到魂冒出来了,我还以为死人了呢…”
“也不排除那个可能性嘛~”赤狐一收扇子,把扇柄往前一伸,指挥道,“走,小止,如果真是失魂那就轮到咱们露一手了。”
何舟止依言点头,顺手就把感知中气场变得恹恹的黄鼬摸索着放到肩上,起身问何舟渡:
“你要去看看吗?”
“当然去,虽然他们大概率不太欢迎我。”
何舟渡这么说,同时手上动作飞快地将电弧枪拆卸。
一把枪不过片刻就转为一堆银白色的零件,安安分分依次堆放进了翼猫背上的挎包里。
安芷晴不太乐意靠近那边的生人聚集地,在和何舟渡说了声后,就干脆回了何舟止屋子等他们回来。
于是两人一猫三仙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往那边赶过去了。
当然,明面上倒是只有两人一猫。
他们这个时候赶过去倒也不奇怪,那声尖叫的穿透力极强,也引了不少何家村里的人凑过去。
一时间,那户人家门前就围了不少人。
不过何舟渡他们二人就根本用不着挤进去,从第一个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开始,二人身边就自动空出了个两米左右的范围。
何舟渡的评价是:
自动清场,酷。
没怎么费力,二人就进了内圈。
那户人家此刻还在手忙脚乱中,突然晕过去的是家里的老人,也就是早前猫看到的何耀祖的奶奶。
呼吸还在,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打了急救电话,又在周围亲戚的帮助下给老人送上了救护车,接着匆匆忙忙地赶往了医院。
何舟渡和何舟止就这么站在边上目睹了这一切,而眼见救护车将人带走,何舟止摇摇头,轻声道:
“查不出来的,虚病外道,不是身体上的问题。”
尽管何舟止的话音很轻,但这地方人也不少,这句话就恰好让一旁的村人听了去。
那人大概本就和那一家亲近,不太听得了这话,当下就转头怼上了何舟止:
“你是医生还是医院里是医生?整天在这里不知道搞些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装模作样的,怕是见不得人好!”
何舟止没应声,他咬了咬下唇没反驳,只是又道:
“是实话,医院解决不了这个事情,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句话一出口,那人便想赶人了。
而感受到其余人的目光也不善起来,何舟渡伸手搭上何舟止的袖口,把人带了出去。
何舟止似乎是有些不解,他茫然地“看向”拽着他袖口领路的何舟渡:
“他们听不了实话…?”
“不,”何舟渡摇摇头,“他们看不见听不到,自然也就不会认为你所说的是实话。”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聋子和瞎子,因为无法察觉,所以不会被另一个世界所卷入。”
代理局长语调清晰地道:
“让他们不信吧,你不是非去帮忙不可的。”
“等到那边的路走不通了,他们自然会来求你的。”
何舟止懵懂地点头,分外坦诚地开口说道:
“我不太擅长和人交流,所以不懂这些,我总觉得,比起人,还是三爷儿他们好懂。”
“当年我师爷说…作为黄仙儿的三爷儿是很难伺候的,但我觉得,三爷儿很好。”
“噗…!”
跟在几人身后的赤狐爆发出一声大笑:
“哎呦喂…黄三你听见没,咱家小孩说你好懂呢!”
黄鼬回的话转成了恼火的吱吱叫声,硬是没让在场的两人听懂。
但赤狐听懂了,他展开扇子遮掩自己笑得合不拢的修长嘴吻,边笑边回应:
“黄三你个嘴硬心软的皮子,对咱说这话有什么用,那不是咱家小孩说的吗?我也只是重复了一遍呀?”
黄鼬的吱吱叫声隐约有转变成尖叫的趋势,赤狐笑得更猖獗了,连带着黑蟒也吐着蛇信加入:
“得了吧,你和我们俩强调你丫记仇心眼小爱吃醋很难哄有啥子用?小孩儿又不知道你在吱吱吱什么。”
黄鼬身子一僵,何舟止顿了一下,缓缓重复:
“记仇,心眼小,爱吃醋很难哄……?”
黄鼬没有回应,而何舟渡分明看见对方这下彻底没了身影。
“嘿…那老小孩真生气了,”赤狐笑吟吟地点出了黄鼬消失的事实,“怕是有段时间不会出来咯。”
“叔,姐,”何舟止无奈地喊了剩余两仙儿一嘴,“别这样逗三爷儿。”
赤狐摇摇扇子,和何舟止脚边的黑蟒对视一眼,双双应声。
只不过最后,赤狐眯着眼地补充道:
“小止你得哄哄黄三咯。”
何舟止应了声,等两位仙儿一起暂时隐匿起来,他才发觉何舟渡已经带他回了家。
家中对比起外界的喧闹就要安静上不少了,也顺利地让他放松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按部就班,没有出什么大事。
毕竟三叔公已经连带着那一整个阴村都死透了。
何舟渡在之后去祠堂检查过,整个村子都被无常打包带走了。
被身为规则之一的无常带走的魂儿,想再回来这人间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安芷晴这几日也留在这边,毕竟何舟渡迟早要回去,她也就准备回头搭局长的顺风车。
等葬礼仪式走完之后,何舟渡本想带着何舟止离开的,却在傍晚边收拾东西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
照例是他去开的门,但门外的人想见的却不是他。
“什么风把二婶您几位吹过来了?”何舟渡靠在门边,礼貌而疏离地问。
是何耀祖那一家人,而且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和何舟渡虚与委蛇了。
二婶脸上挂着一种极为谄媚的笑,她的视线绕过何舟渡,讨好地问:
“舟渡啊…那个,舟止在吗?能不能请他帮二婶家里一个忙?”
这是求人来了。
何舟渡暗自摇摇头,也没有特别为难别人的意思,转头喊了一声何舟止的名字。
后者大概是早有预料,听见这声呼唤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很快便收拾了东西出来:
“…带路,我去看看。”
虽然那群人大概是不欢迎他,但何舟渡还是跟了上去。
何舟止没什么意见,那群人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也就任由何舟渡跟着。
等到了地方,不出意外,是他们家老人的事情。
“医生说什么都查不出来……然后暗示我们找个,嗯…像舟止这样的人帮忙看看……”
二婶不知所措地搓着手,眼神诚恳又殷切。
只不过何舟止看不到,他公事公办地开口报了价,而后才是小心翼翼地解释:
“麻烦了,先付后治是规矩,因果没有落实前…我不能出手,这样。”
老太太眼瞅着是昏迷了好几天了,二婶一家人也不敢怠慢。
这时候,救命稻草说什么都是对的,所以钱账很快付清。
清了钱账,何舟止没有故意刁难人家,很快燃起一张黄符与三炷香,口中呢喃起什么来。
那是种听着颇为晦涩难懂的语言,发音古怪,不像是世界上的任何一种。
再次睁开眼时,青年的姿态就变了。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笑吟吟地眯起,他转头毫不客气地指挥二婶家的人:
“拿酒来,白的,咱嗅到了,你家有上好的白的。”
那家中男人的表情一变,明显露出了肉疼的神色,倒是二婶手脚麻利得很,立刻就拎来了一瓶白酒。
“得嘞,”接过白酒,何舟止继续指挥道,“一碗生米,米要和碗刚好平齐,压实,另外还需一块红布,布要正好能兜住碗,给咱找来。”
一碗生米倒是不难找,家家都有,反倒是那块红布让二婶翻了有段时间。
但左右不过五分钟,何舟止手里的酒瓶也就见了底,他看上去却不见多少醉意。
等二婶找来了东西,便见何舟止从老太太身上取下个银镯子,将银镯子埋在了那碗生米里。
红布一裹生米碗,三炷香于手中一燃,青年便端着那碗走起诡异的步子来。
几乎就像是在为什么引路一样,何舟止走到门口画圈,口中用那古怪的语言呼喊着什么,又很快走了回来,将三炷香在老太太面前绕了一圈。
如此往返了三次之后,一旁的何舟渡还真就发现有种带着老太太身上气味的氛围一溜烟地进了屋。
大概那就是老太太走丢的魂魄?
何舟止最后将三炷香在老人面前一绕,三炷香依次熄灭,而他则将不知为何只剩下了小半碗的生米用红布收集起来。
那双眼睛一闭一睁,那个腼腆不善言辞的青年就又回来了。
何舟止拿着那袋生米,正准备和二婶夫妻交代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猫叫。
何舟渡倒是看得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二婶家养的那只,浑身油光水滑的大黑猫,在这个何舟止转头的间隙,一下子跳上了老太太的床。
于是就在何舟止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情况下,老太太猛的倒抽一口冷气,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
“那个情况…不太对劲……”
这句话是何舟止被那家人赶出来之后对何舟渡说的。
他甚至只来得及交代,那些生米记得单独给老太太煮一碗吃,没来得及说什么多余的话,就被以老太太为首的那一家人赶了出来。
“现在再说不对劲也没办法了,”何舟渡摊手,“他们显然不会让你再回去的。”
“嗯……”何舟止倒是也知道这一点,也就由着何舟渡带路,直到后者停下脚步。
何舟止听听声音又嗅嗅气味,意识到什么不对:
“我们不是回家吗?”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这么看过来,一瞬间让何舟渡有种拐卖小孩的负罪感。
“隔壁小区,”何舟渡出言解释,迅速驱散了那种负罪感,“我感觉到了点不太好的东西。”
有一种无言的氛围在吸引他过来,而且他不太分辨得出那是什么。
把一个目盲的人就这么丢在路边何舟渡也过意不去,索性就带着人一起过来了。
说是隔壁小区,实际上不知道是为了给未来的商铺预留位置还是怎么的,两家小区之间隔了得有三四条街。
这些老旧又错综复杂的街区,就是之前无常徘徊的位置。
“很奇怪…”何舟渡看着贴满了墙的大红色布置,“只相隔了几条街,隔壁却在办喜事呢。”
“幸好不是挨在一起,也差了些日子,”赤狐倦怠地重新现身,“不然这红白撞煞可是大忌讳。”
“但是就算隔了些距离和时候,这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边小区的布置格外喜庆,楼梯上扎了红丝带,地面上还散着礼花炸完之后的彩屑,看出这是一场相当盛大的婚礼。
且看布置的样子,婚礼还并未结束,那些彩带和礼花估计是提前预热。
总体来说,这场婚礼的布置在这种地方显得分外奢华,不过婚礼常见的那种恭贺谁谁和谁谁谁成婚的立牌没有看见。
何舟渡打量了一会周边,莫名的找不到那个吸引他的氛围了,却突兀发现何舟止迈步越过了他,就这么自顾自地往前去了。
“诶?小止?”赤狐当下也不扇扇子了,几步上前呼唤何舟止,却没得到回应。
当下,赤狐一转头露了凶相,呲牙炸出一声尖锐的叫,对准的位置正是何舟止走向的方向。
奇怪的是,以何舟渡的眼睛,他什么都没看到。
随着赤狐的尖叫,一阵风过,在纷纷扬扬飘起来的彩屑里,唯一能引人注意的只有两张百元大钞。
何舟止被这一喊也带清醒了,当即脸色一白,连退了两步。
何舟渡仍是没看出什么来,只感受到那两张红色钞票上有残余的氛围。
氛围不强,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的程度,而且并不是吸引他过来的那一种。
何舟渡于是问:“你感觉到什么了?”
“嗯…”何舟止斟酌了片刻话语,颇有些不安地回应道,“有人在喊我捡钱……?我不知道,只是模模糊糊听到了。”
这钱就这么混在满地的狼藉中,要不是何舟止的姿态,何舟渡一眼看过去还真就没有看到这两张钱。
此刻经他一说,何舟渡顿感蹊跷:
要说这钱是无意间掉出来的,怎么就正正好好漏了两百?那氛围又是怎么回事?
赤狐护在何舟止身旁,没有笑,那双金红色的狐瞳中神色很难看:
“别去动那票子,这是买人的钱,动了,那就说明你同意了。”
“买人的钱?”何舟渡一愣,转头看向这满小区的大红色,意识到什么:
“这是…”
只不过何舟渡那词还没说出口,从小区的楼道里不知何时窜出来一群人。
一眼望去,都是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而且手里拎了棍棒,俨然不是来说什么好话的。
“走。”
何舟渡当机立断,拉上何舟止就跑。
废话,他又不傻,不跑等着挨揍?
他随身的包里是有不少东西不假,但除了一样之外,那都不是些小玩意,真拿出来对人群第二天他就得上头条新闻。
何舟止的失明虽然不是很影响行动,不过何舟渡一点儿都不指望他能打。
三位仙儿就更不用提,有戒律的,修为又被砍过,真要伤了人他们也讨不了好。
至于翼猫?
能指望一只猫对一群手里有武器的男人做什么?
很不幸的消息是,靠近小区出口的楼道中也涌出来了人。
如果何舟渡是一个人来的,他应该的来得及跑出去,但何舟止的体力显然没这么好。
所以等何舟渡带着人跑到小区门口,门口已经有了三个先到的男人堵路。
好消息是,对方手里没有武器。
何舟渡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何舟止的手,迎着对方凶恶的眼神,从包里抽出了电棍。
平平无奇的黑色棍子毫不起眼,只是一棍下去,用手接棍子的那人就应声倒地抽搐起来。
电棍,但这根棍子用来制服的对象并不是人类,而是狼人。
而猫在同时扑向另一人。
看似非常好应对的扑咬,猫在空中好像只是个活靶子,于是那人便毫不在意地一脚踹向猫。
但猫是翼猫。
哪怕不展开那对羽翼,猫同样拥有转向的能力。
所以在对方抬起的脚上借了力之后,猫反倒以更快的速度扑向了目标——那人两腿之间。
猫的力气不小,而展开的爪子如同五把锐利的匕首。随着衣物撕裂声,穿透了两层裤子当场表演了一个鸡飞蛋打。
血腥味蔓延开来,那人捂着裆部倒地,而猫毫不停留踩着对方的肩膀过,一头撞向正在戒备何舟渡的最后一人。
虽然那三人没有成功拦住人,但拖延时间到底还是做到了的。
听见后方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何舟渡头也不回地喊何舟止:
“走!”
何舟止咬咬牙,没有做声,在赤狐的指挥下飞速绕开了最后一人,离开小区。
而何舟渡看了看围拢的人群,金眼中染上了点无奈之色。
他有麻烦了。
这么想着,何舟渡倒是没打算马上束手就擒。
直到他再一次感受到那种莫名的,吸引他的氛围。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吸引感,目光在人群之外身着道袍的道士身上一转而过,而对方似乎也在同时看到了他。
那双三角眼亮了一下,人群的攻势便越发凶狠。
几乎像是自己的生命不重要一样。
……
安芷晴百无聊赖地在何舟止家里飘着,时不时倒挂在天花板上,又从天花板爬到地上。
直到何舟止猛地冲进门,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手机,凭着感知窜到安芷晴眼前。
好在前者看不见,所以没有被后者吓到,但后者却是实打实的被前者吓到了。
“…怎么了吗这么激动?”安芷晴问。
“那个…”何舟止喘着气,“何舟渡让人抓走配冥婚了……!”
安芷晴瞳孔微微扩张,她光速思考了一瞬间:
“你说什么?”
“何舟渡,你们局长,让别人抓走配冥婚了!”
刚刚上岗没多久的调查局正式员工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手忙脚乱地从自己身体里掏出了电话。
在一旁何舟止的报警电话声中,安芷晴拨号,并对着自己特制的手机话筒大声尖叫:
“谢队!何局让人抓走配冥婚了!!”
……
谢玄洲最近的状态有所好转,虽然没有完全摆脱厌食的情况,但好说好歹是能吃下点东西了。
只不过他的饮食仍然不算很规律,有食欲的时间也比较奇怪。
比如现在,明明早就过了晚饭的点,谢玄洲却出现在了食堂。
“我吃个饭而已,你盯这么牢做什么…”
谢玄洲的语气有些无奈,这话是对跟在他身后的陈铭说的。
而陈医生只是摇摇头,直白地道:
“观察一下你的身体情况,好回头和何局写报告。”
谢玄洲咋舌,不过到底没在说什么,只是和食堂值班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
“这么晚麻烦你了,王姨。”
阿姨浑然不在意,只是热情而友善的一个劲说着“多吃点多吃点”,边说边给谢玄洲盛了一大份。
眼见拒绝不了对方的热情,方才一直在说“诶少点”的谢玄洲更无奈了,只得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不过反正今日的事他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慢慢吃应该也没什么所谓。
也不知道是不是卡着时间,等谢玄洲真的没什么食欲了,手机还真就响了。
坐在他身边的是熟人,所以谢玄洲也没多在意,看了眼来电人就接了电话。
只不过电话接通之后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尖叫:
“谢队!何局让人抓走配冥婚了!!”
声音之大,连坐在他旁边的陈铭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gsa最早的一批老员工同时对视了一眼,互相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茫然:
不是,等一下?
谁被抓走干什么了?
何局?被抓走??配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