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完那句话,棕发少年和狼人一并避开了人群。
布莱克回头看了看谢玄洲和陈铭,在接到一个眼神后咬咬牙转头跟上了伊凡和博伊斯。
小区门口此刻什么人都有,那同姓的村人,不明真相的路人,和接到报警来查看情况的警察。
来的是两位距离这地方最近的民警,算是先来查看情况的。
光天化日之下绑人这话听上去实在是荒谬,但既然有警情自然没有不出警的道理。
只不过一过来,年长些的警察就开始头疼了。
要说难缠,这两个小区在他们辖区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本来就是同姓村人搬迁过来,钱多人也多,而且最是喜欢胡搅蛮缠。
一家出了什么事情,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开始帮衬,甭管他们平日里是不是有什么矛盾,这时候都会一致对外。
往好听点说这叫义气,邻里乡亲互帮互助。
往难听点说就是爱蹭所谓“法不责众”,以及再次证实一点叫“穷山恶水出刁民”。
你跟他们讲法,他们和你耍无赖。你和他们耍无赖嘛,他们和你说尊老爱幼。
巧了,村子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老人。
年长些的民警看了看报警人,又看了看面前吵吵嚷嚷的村民,又开始头疼了。
报警的说这群人绑了他堂弟,但问题是人是个双目失明的,而那边坚称他是误会了,却又不肯让他们进去看看,说会冲了喜气。
“公职人员能冲什么喜气,怕不是心里有鬼?”
一旁插过来道年轻声音,说出了中年警察没说的心里话。他侧头看了眼,不是他带着的那个,不过是个眼熟的。
不是他认识的却眼熟…中年人看了眼身旁的后辈,果不其然,后辈那眼神毫不意外是见到熟人的表现。
眼见他看过来,后辈摸了下鼻梁,小声道:
“学校里我的分队长,我们当年那一届的首席。”
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了,他是说为什么有印象呢。
这不就是那个联考成绩优异,市刑侦队那边大叫着要人结果人家志愿自己填去区派出所的那个吗?
市局至今不明白为什么,算是成了个案件之外的未解之谜。
不过看这前首席的样子……
中年警察眯起眼打量了一圈对方:
笑着却难掩疲惫,对比一下比他后辈高却瘦不少,黑眼圈和眼里血丝挺重。
好啊!那区公安局这是彻底给人当牛马呢!
脑中想法过得快,中年警察脸上倒是没什么表现,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来人。
谢玄洲自然不知道他的脑子里一瞬间过了这么多事情,他只是看到出警的有熟人所以过来了。
毕竟不能指望他和陈铭像那几只超自然一样,不走正门就这么翻墙进去。
而且他过来也有别的想法——在门口的人多了,那里边的人就会少了。
所以等中年警察思考完,他就赫然发现;
那个前警校首席…就这样舌战群儒起来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外人少插嘴这种事情。”对谢玄洲一开始那句话,人群中有人回到。
“怎么没关系?我朋友让绑了还不让我说?你们没绑就让开,别妨碍人家警官执行公务。”
谢玄洲知道怎么把话题无缝带回:
“还是那句话,为什么不敢让警察进去,是心里有鬼吗?”
趁着谢玄洲与那群人争执起来,陈铭拿着手机凑到了中年警察身边:
“同志,看看这个。”
手机上显示的是定位程序共享,而定位点赫然是眼前的小区之内。
陈铭又调出拨号界面给中年警察展示好几个对方未接的电话。
“因为他很少出远门,我们不太放心,所以一直要他开着定位共享。后来发现定位不太对的时候就打了电话过去,但被对面挂断了,后面就是完全不接了。”
陈铭的语调清晰而快速,而中年警察的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他转头对着身旁后辈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后退几步拿了对讲机低声汇报。
前方的争执中,谢玄洲只一个劲质问,于是另一人冷不丁反问:
“警察就能随便进别人家门啊?搜查令呢?”
谢玄洲还没说话,陈铭幽幽地道:
“看得出来你懂点法,但不多。”
这句话后,中年警察大步上前,表情严肃地开口:
“我已经确认你们有很大概率实施了绑架行为,现在请让开。”
他没再去管对面的胡搅蛮缠,只是板着脸正了正胸前执法记录仪的镜头:
“一次警告,请让开。”
人群中有了点畏缩的声音,但大多数人的表情都带着点无所谓,有个大妈甚至敢举起手机和他对拍。
“两次警告,请让开路。”
中年警官抬高语调,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杂乱的人群,而谢玄洲不知何时笑吟吟地退到了他身旁:
“叔,带我一个呗?”
他看了一眼谢玄洲和对方不知道哪儿掏出来的警官证,眼皮一跳。
这不是什么合规的事情,但他只是很快撤回视线,大声而清晰地喊出了第三声警告。
三次警告无效,那就该采取行动了。
在人群的惊呼中,中年警官毫不犹豫一马当先迈步冲上前,而谢玄洲和跟着他来的后辈紧随其后。
三位警官技巧性地撕开了人群的封锁,在中年人的带领下直直冲向其中一栋楼。
而小区之外,警铃声越发靠近。
……
绕后的超自然生物在此情此景下自然没有闲着。
狼人伸手托起温迪戈的少年皮囊,一次发力就将体重本就偏轻的温迪戈送上了一栋楼三楼的窗台外。
温迪戈拽着外边的防盗窗,在底下布莱克惊恐的视线中完成了一次飞跃,抓到了楼道外的水管。
现出狼态以保证肉体力量可以完全爆发的银狼扫了布莱克一眼,说出了沉默良久后的第一句话:
“在底下待着,除非你想摔成肉饼。”
言毕,不等布莱克回话,银狼在月下带起一道掠影,借着房屋的凹陷起伏往上攀登起来。
很快,那两道身影就都消失在了布莱克的眼中。
随之消失的,还有他能从狼酋身上感知到的急躁。
何舟渡确实挺急的。
疼痛在某种程度上干扰了他的思考,以至于他对访问体的操控有些激进,这在情绪突出的温迪戈上格外明显些。
外边的声音急切起来了,大概是已经知道了警察过来的消息。
如果对面是要赶时间走完仪式的话,比得就是谁速度更快,又或者对面也抱了让他串供的心思。
作为山神的附属,不在山中的安芷晴能做到的事情有限,顶多也是爆个灯扔扔杂物。
所以那扇门很快被再度推开。
时间还是在五分钟左右,但对于已经知道警察在外的他们来说还是被拖延了。
对方似乎也觉得莫名其妙,门一开见到何舟渡毫无作为,那双眼睛一瞪,显而易见起了火气:
“好好好,你倒是个倔脾气的,我也没时间和你耗下去了,这是你自己选的。”
他说着带人走上前来,伸手拽住了何舟渡的肩,就开始“帮”何舟渡更衣。
那些个动作与其说是帮忙换衣服,不如说是以换衣服做借口的施暴。
显然没人在乎这“新入门的女婿”状态如何,掐扼拖拽之类的动作都是全然不收力的。
不太像是正常人的恶意,反倒更像是为了激起情绪的所作所为。
为了让他恐惧?还是愤怒?
不论是什么,对方想达成的目的不让他达到,那就是胜利。
何舟渡全程一言不发甚至连声也没出,只有那双金眼仍然显得骇人。
那眼中毫无情绪,看着不像是人的眼睛,反倒像是对漂亮的玻璃珠子。
实际上他的注意力大半都不在本体上,两具访问体距离本体所在的楼有段距离。
现在倒是正好了,这种专注和…。他略过了那个想法,将情绪归拢,转移到了访问体身上。
为了赶时间,他所做的操作都极限而危险。
哪怕是狼人,从七层楼高的地方摔下去也是要骨裂的。
银狼助跑后发力跃过天台的间距,正准备赶往下一处时,突然脚步一顿。
下一秒,银狼转身一把拽住了只来得及扑到边缘的温迪戈,并将其拉了上来。
不是温迪戈跳不过去,而是……
脖颈间传来的窒息感强行扯回了何舟渡的思维,那双金眼动了一下,他看见施暴者投射下来的阴影。
对方的眼神浑浑噩噩了一瞬,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很快又重新覆盖上凶光。
死死掐在脖颈间的手说不上来是情绪发泄又或者只是对方单纯地想,缺氧导致的眩晕加上身躯的无力感在短暂一瞬中切断了同步。
以至于温迪戈差点儿从七楼坠落。
被拽上来时,温迪戈那双绿眼中有负面情绪如污泥般翻涌。
何舟渡本体眼前因为窒息开始发黑,而那人终于松了手。
呛咳着喘了两口气,何舟渡意识到有两人给他拽了起来。
这个情况下何舟渡自然无法对抗好几人的力量,他便索性重新定神专注赶路,不去管本体周遭的事情了。
看着似乎是完全放弃了反抗。
一时间,身着大红色喜服的青年安静的像是个任人摆布的精致玩偶。
他面上没有人遇到这种事情时该有的情绪,只有一片诡异而不该存在的平静。
仿佛属于人类的情绪在这时候已经被完全抽离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些基本思维。
大概是因为赶时间,那群人没有注意到何舟渡的异样,或者说,是完成了既定程序之后便注意不到了。
他们就这样半拉半拽地,带着青年走过布置为一片喜色的楼道。
直到楼道的玻璃在眼前炸开,一行人才因为意外的出现而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因为转移而盛满情绪的温迪戈。
棕发少年的绿眼缩小到了一种骇人的程度,他甩掉身上的碎玻璃,对着一群惊骇的人扯出个笑来。
下一瞬,温迪戈突入人群,骨裂和惨叫声响起。
成年人的手臂被少年皮囊的怪物生生反向折断,仍旧是纯粹的施暴,只不过对象调换了罢了。
而何舟渡半靠在一旁默然不语的狼人身上,冷眼看着这一幕。
直到温迪戈开始将手伸向男人的脖颈,何舟渡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哑着嗓子喊了访问体的全名。
给访问体起名字的原因不只是为了区分,同样也是道防止失控的后手。
他自己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有没有失控。
于是绝对的理性拽住了暴走边缘的全部情绪,温迪戈带着渗人的寒意回到了代理局长身旁,只留下走道中哀嚎着却并未死去的人。
何舟渡垂着眼,那双金眼平静的像是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点波澜,也不存在任何情绪。
与之完全相反的是他身边的温迪戈。
幽绿色的眼里情绪激荡闪烁,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
本就不算平静的情绪被黑暗生物的负面进一步扩大,只要看过去一眼就能从其身上望见所谓“盛怒”。
杀意带着刺骨的寒意,借由温迪戈阴狠的视线,像是刀子般从所有人身上恶狠狠地剜过去。
比起视线,更吓人些的还是温迪戈的表情。
棕发少年不知何时拿出了刀,而他看上去是真的想从那群人身上一人挖块肉下来。
但最终,何舟渡抬眼看向的是走廊尽头打扮华丽的婚房。
狼人自窗外接过猫带来的挎包,手上转着银白色的金属,就这样有了动作。
而温迪戈带起一阵寒风,持刀冲了过去,夺门而入。
这间屋子中装扮的大红大白,两种极具冲击力的颜色混杂在一起,就显得屋子正中央黑白色的遗像分外诡异。
但温迪戈不在意这个。
一半的门板被少年抡圆了砸向屋内唯一一个身上有氛围存在的人,而他紧跟着门板一转刀锋直扑而上。
这很莽撞,但狂怒的野兽不需要谨慎。
看着像模像样的道袍被温迪戈的刀锋撕裂,那道士倒是避开了第一下,似乎不完全是个骗子。
屋中其余人尖叫着跑了出去,温迪戈没有阻拦,也没有分给那群人半点眼神——留在外边的狼人可不是摆设。
那双绿色的眼眸只是宛若锁定猎物一般死死盯着道士。
后者方才避开门板和刀锋,此刻略有些讶异地看着棕发少年:
“你是从哪儿来的邪物,敢坏我的好事。”
温迪戈动了动眼珠不答话,掀起一阵寒风就猛扑而上。
鹿骨撕开人面,温迪戈第一个照面就现出了狰狞。
寒风凌冽,冰锥随之凝成,根根锐利渴望见血。
道士惊了一瞬,但很快做出了回应。
他一卷袖袍甩出几张怪模怪样的符箓,黄纸色浅得几乎看不出原色,反倒是上边的血艳丽刺目。
蓝色灵火炸起与冰锥相抵,让这屋中弥漫起朦胧的水汽。
但温迪戈的视线不受影响,于是他得以清晰看见道士自怀中取出个白骨小铃,甩腕一摇。
比单纯的冬日更阴冷的风吹起,屋中的灯开始闪烁。
白炽灯的灯光在几次闪烁之后转为一种猩红的血色,而随着一阵刺耳的尖啸,黑白的遗像中流下两行血泪。
新娘着一身血色的嫁衣,足踏一双绣花鞋,半虚半实地降临于此。
“本想给鬼新娘寻个饱含恐惧而死的鬼夫吞吃了好更上一层,却被你这意外搅和了…那就只得让新娘自己上门了。”
“可惜了,那上好的通灵体质。”
白骨手铃被摇得急促,新娘掀起血色嫁衣,染黑的指甲伸长、鬼魅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