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在看向他的方向——
不,她看的不是他。
弥鳯扭头看向天坛下的弥青,他的这位表哥不知何时脸色变得惨白,怔愣地盯着远方那个少女,念道:“九光——”
这两个字落入他的耳中,弥鳯跟着念:“九光?”
在他一百年的人生里,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当下,藏在密林中的少女已经完全暴露在中山宗的眼下。
宗主眉头紧皱,不满之色显而易见:“是什么人在那儿鬼鬼祟祟?还不快去拿下!”
他朝两边发号施令。
弥青身边的一位中年男人站出来,急匆匆地带人去拿人。
虽然这阵风有惊无险,但弥鳯心中始终揣揣不安。他把宝盒收好,走下天坛站到神情恍惚弥青面前,喊道:“表哥?”
弥青恍若未觉,等到弥鳯伸手拍了他一下,才怔愣回神。
弥鳯把装着玄鸟翎的宝盒交给弥青:“表哥,赶紧把玄鸟翎送回密室。”
弥青失魂落魄,如提线木偶一般接过宝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少主口中的密室山洞走去,似乎突然间有无尽的悲痛压在身上。
中山宗的准少主夫人、薄山宗的掌上明珠,也就是弥鳯的准未婚妻,薄雩琈不解地跟下来,问:“你这是做什么?祭天还没完成呢。”
弥鳯斟酌片刻,解释:“吉时已过,为防生变,还是先把玄鸟翎收好,改日再说吧。”
薄雩琈只好作罢,撇撇嘴,又问:“让弥青护送?”
据她所知,弥青修为实在平平,他配吗?
弥鳯解释:“表哥是玄鸟翎的守护人。”
薄雩琈惊讶:“啊?”
什么守护人?她不明白。
不过转瞬之间,中山宗众已经从树林四面围上来,九光听见了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是现在就灭中山宗满门?或者改日夺回玄鸟翎再动手?她在这两个选择之间挑选,正在此时,远方天坛下的对话尽落耳底。
她的目光投向逐渐消失于视野的青色身影上,禁地的洞门关闭,隔断了目光,风也穿透不进去了。
她遗憾地想,差一点点,她就能夺回玄鸟翎。
九光的视线转向破坏她行动的罪魁祸首身上,她竟然不知道,中原诸山,何时出现了如此一位天赋卓绝的后辈?
劲敌。她对那位凤冠霞披的女子冠以如此称谓。
不过,她昔年的情郎,竟然是玄鸟翎的守护人么……
弥青。
那她似乎有了更轻松的办法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是当隐秘的机关声响起时,九光忽略周身风向显而易见的变化,放任兽网落到她身上。
九光被带到天坛下。
中山宗主一脸不善地叱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鬼鬼祟祟躲在树林里?”
九光觑他一眼,回答:“我只是个采药女,从药王谷而来,恰巧路过此地,何曾鬼鬼祟祟。”
中山宗主被这副态度激怒,他到了这个位置,何人敢挑战他的威严?
“药王谷弟子又如何,敢闯我中山的禁地就是一个死!来人,把她就地正法。”他大手一挥。
宗众正要上前动手,弥鳯及时站出来制止:“等等!”
弥鳯走到九光身前,道一声得罪,伸手探向她腹部丹田处,此处绵软无力,毫无灵力盘旋的迹象。
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九光冷冷地瞪回去。
弥鳯抿嘴,转身向他爹行礼:“爹,请息怒,她不是修行之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必要杀她。”
闻言,中山宗主怀疑的目光落在弥鳯和九光身上。
没有灵力,却能毫发无伤?
薄雩琈出声附和弥鳯:“我也觉得,今天这么大好的日子,还是不要见血了吧。”
中山宗主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卖儿子儿媳一个面子:“罢了,先把这个妖女压进地牢。”
弥鳯目送宗众押走九光,跟出现时一样,她走时依旧孤傲绝尘。
他心生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
.
地牢里,污秽的气味浓郁扑鼻,到处暗无天光。
九光站在她精挑细选的、牢房里最干净的一块方寸之地上,已经足足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里,她反复冒起后悔的念头,为什么她要在这里忍辱负重?直接屠杀中山宗,一了百了,岂不是更大快人心吗?
接下来就算让她花上一个月、一百天、甚至一年的时间,在中山废墟里寻找玄鸟翎,都比现在站在牢房里自由。
就在此时,她听见拾级而下的脚步声,来者只有一个人。
她想,被压下的无数个后悔的念头,等的就是这个人。
来人出现在她眼前,他还没有适应地牢里的黑暗,抓瞎摸索了好一阵子。
相比起他,九光更先认出对方,率先开口:“怎么是你?”
听见声音,他找到了方向:“原来你在这儿。”
九光没有再开口。她不明白,为什么出现的会是天坛上的少宗主。
她本以为,弥青会来找她,只要他来,她就可以从他那骗取到玄鸟翎的藏身之地。
但如果他不来,那她现在的虚与委蛇就毫无意义。
弥鳯渐渐适应暗淡的光线,看清眼前的人影。
他换下了天坛上穿的礼服,换了身常服。虽然祭天祈福的仪式没有完成,但晚上的定亲仪式还是要继续,他要抓紧时间,不然会耽误了换衣服。
弥鳯试探地喊她:“九光?”
九光掀起眼睨他,一时看不透,他从何处知道她的身份?
“你叫九光是吗?”弥鳯重复问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