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百姓怎么会感念中山宗呢?避之如洪水猛兽还来不及吧。
九光忍不住摇头嗤笑。
前方响起一阵咆哮,九光抬头看去,原来是老虎被弥鳯的灵力打伤,哀嚎着跑进树林深处。
人群中吵闹起来,九光不由奇怪,已经赶走了老虎,为何又起争执。她走近,就看见老者在村民们和弥鳯之间调和。
村民们嚷嚷着应该把老虎打死,质问弥鳯刚才为什么要手下留情放过它?他们要扒这老虎的皮、吃老虎的肉!
弥鳯也有自己的坚持:“老虎也是万物生灵,怎么能轻易杀生,我把老虎赶进山里面,让它不敢再出来就好了啊。”
这时,一个小男孩从人群中冲出来,伸直胳膊用力推弥鳯一把,生气道:“你不想帮忙就别帮!”
弥鳯不设防,被推得后退两步,被身后的九光扶住。看见她,他像是找回了底气,赶紧拉住她说:“你帮我评评理,我帮他们赶走老虎,但不杀死老虎才是对的,是不是?我看典籍上写的,当年玄鸟峰也是这么做的,把猛兽驱赶进深山深处,让人和兽各自安宁的繁衍生息。”
九光迎着他真诚的眼神,实话在她的脑海盘旋,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老者赶紧上前拉住小男孩,再次请罪:“道长,孩子不懂事,您别跟小孩子计较。大家口无遮拦的,您别往心里去,他们哪懂得什么万物生生不息的道理,我回头一定好好跟他们讲清楚,今天多谢您了,多谢。”
他牵着孩子往后藏。
九光转头看向这位老者,洞悉而平静地问:“老人家,你为何不告诉我们实话,说出坚持要杀死这头老虎的原因?”
弥鳯愣了一下,听这语气,他似乎听出另有隐情,好像事情并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老者也怔住了。
他能说实话吗?
他敢说实话吗?
九光是个慈悲的人,百姓不敢说的事,她会帮他们说。
“让我猜一猜。”她走到老者面前:“半年来你们都没有降服这头老虎,说明你们其实打不过它。今天好不容易有人相助,却没有一击致命,你们便担心日后老虎养好了伤会回来报复。村子里没有壮年男女,却有孩子,那他们去哪了?全死了?应该不可能这么巧。那就是都被抓走了,而且回不来,不然不会任由村子被老虎糟蹋。被谁抓走了呢?附近方圆百里,只有中山宗这么一个势力够大的门派。所以你们不相信中山宗的道长会诚心帮忙,你们恨他们都不够,怎么会感恩戴德,那么此刻的咒骂也就说得通了。”
“我说的对也不对?”九光抬起眼看向村民们。
大家都沉默下来,其中也有些人红了眼眶。
弥鳯站得离她最近,是听得最清楚的人,也听得最震惊,听完肝胆俱裂。难道这个村子的悲惨,是由中山宗造成的吗?怎么可能?
他嗫喏着出声:“可是……”他不相信!
老者顶着弥鳯诚恳的真挚的询问眼神,撇开脸躲避回答。
弥凤又看向其他人,所有人都在默认刚才九光说的话,还有老者身后的小男孩,神情充满着纯粹的敌意。
最终,他不得不承认这或许真的是事实的一部分,起码村里没有壮年男女这件事,宗门脱不了干系。
“……我追过去把这头老虎打死,不让它再为害村里。”他低下头承诺。
弥鳯颓然地拉着九光走进密林深处,让村民们都先安心回去等消息。
同时,他对九光说道,用一种备受打击、倍感羞愧的语气:“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我会保护你,你跟我一起去吧,毕竟现在还在中山脚下。”
九光答应了。
于是他们俩独自钻入深山,追踪受伤的老虎的踪迹。
沿着血迹,他们顺利地找到老虎,弥鳯从丹田运出灵力将它打死,用树藤绑好尸体,准备带回村里。
弥鳯一路都在想怎么向村里道歉。等他回到宗门,他一定会放那些村民回家。平日里他完全没把这些毫无灵力的杂役们放在眼里,可原来他们在村子里都是顶梁柱一般,是可以守护村子、驱赶猛兽的人。要是村子里有这些壮年男女,就不用害怕老虎了吧,他们自己就可以把老虎赶走。
他发誓要替宗门肃风正纪,知错能改,一切都还来得及。
近日乌云蔽日,天色昏沉,不出所料要下一场大雨。就在弥凤和九光回程的途中,暴雨倾泻而出。
弥凤拉着九光躲进一处陌生的山洞。在他们踏入山洞的后一秒,轰雷在山林上空响起,洞内霎时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弥凤上下摸自己的口袋,却没有找到火折子。
眼前亮起一抹指盖大小的火光,映亮九光沉静中显露几分苍白的面容。
弥凤转头在洞里捡起一堆干柴和杂草,从九光手中接过火折子点燃火堆,再抬头才发现她脸色不对,惊讶道:“你怎么了,为什么面无血色?”
九光浑身发寒,明显地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逐渐被雨帘挤压消散,让她失去了护身的屏障,再也抵御不住深秋的冷冽。
她摇摇头,缓步走到火堆旁坐下,强撑着不动声色,借明火温暖自己,所幸有些效果。
见她没什么异样,弥凤便也放心坐下来,不过又心事重重起来。以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宗门是这么治理百姓的……他不知道是失望更多,还是自责更多。
他忍不住向九光倾诉:“你说……”
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鼓起勇气开口问:“你说,会不会是那些村民误会了中山宗。也许宗门并不知道山脚下有一头老虎为害一方,所以才没有帮忙降伏;也许壮年人都是自愿上山的,毕竟沐浴仙山的恩泽,是许多人心之所向。我看典籍上写的,常常有百姓主动送儿女上玄鸟峰学艺,道理都是相通的,中山宗肯定也是一样的情形,只是其中许多人没有天赋,才只能干一些杂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