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葭竟然死了。
她没有想到死的是薄葭。
她猜,或许是她害死了薄葭。
弥瑛久违地从丹田中调转灵力,运行至大小周身,让自己起码能精神些。她说:“我要先去验证一件事,然后才能想好,该怎么跟你说当年的真相。”
弥鳯此刻并没有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悲痛而坚定地点头:“好,我想知道真相。”
弥瑛将视线移到这个侄儿身上,看着他尚显稚嫩的脸庞,她喉中盘旋着一句将说未说的话——我只担心你承受不了。
两人来到灵堂内,弥瑛见到死去的薄葭,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后来,她问薄葭是怎么死的。
弥鳯把他所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告知,是弥青表哥在天亮后不久发现了他母亲的尸体,从西山脚下背回来。
“西边……”弥瑛呢喃着这个词,仿佛了然了些什么,又带着弥鳯去到山顶西侧的一处悬崖。
这里有塌方后的残垣断石。
这里是她小时候常跟薄葭一起玩的地方。
后来谈情说爱时,她也带殷公过来。
只有他们三人知道此地。
弥瑛不相信,薄葭会无缘无故在天明前独自来到这里,然后意外失足跌落悬崖。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闭上眼睛,背对弥凤的那半张脸,悄悄淌下一行清泪。
这一整日,弥鳯只记得跟姑姑一起辗转了好几个地方,跟着她寻找那扑朔迷离的真相。
日落时,姑姑告诉他,明天会给他答案。
为此,弥瑛孤身踏入她丈夫的院子。
面目全非、大失所望的丈夫的院子。
殷公本来坐在堂屋喝茶,看见她来了,激动地走出来迎接:“你怎么下床了,身体好些了吗?”
他想扶她进屋坐。
弥瑛却后退一步,避开他的动作。
殷公伸着手僵在原地。
他大彻大悟地笑出声:“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想你肯定不是跟我一样,怀着欣喜的心情见到你。你要做什么?不妨直说,我有什么会不答应呢。”
见到殷公时,她才明白她真的永远都无法释怀。弥瑛的目光瞬间湿润,在他身上流转:“……你手上有雨后泥土的味道。你清晨时做了什么?”
殷公摊开自己的手掌,果然有尚未洗干净的泥垢。他深吸一口气,端正神色盯着她:“你竟然都猜到了。最了解我的人,果然还是你。”
弥瑛识破他的杀人手法:“我早知你精通机关术,你必然是先使了什么骗术,诱薄葭在清晨时去往西山悬崖,然后又使得山体塌方,营造失足坠崖的假象。”
殷公毫不惧怕地承认:“对。昨夜趁着大暴雨,我连夜挖空了悬崖,又假借你的名义喊薄葭去那里,哈哈,她一走过去,我就推开支柱,山塌了,她就这么掉下去了,死得干干净净!”
弥瑛痛心地质问他:“你难道不愧疚吗?为什么还这么理直气壮?”
殷公瞪大眼睛,目露凶光:“我为什么要愧疚?是她该死!她跟她哥哥都该死,觊觎别人的妻子,岂有此理,我下一个就要杀她哥,他们兄妹俩一个都跑不掉!”
弥瑛捂住胸口:“我跟她哥哥早就没关系了,自从我嫁给你,我跟薄节再也没有联系。”
殷公气得原地打转,指着天吼道:“那我昨天看见薄节在你卧室见你,难道是我眼睛坏了吗?薄葭该死,若不是她引你跟薄节见面,你们早就可以断得干干净净,她助纣为虐!还有薄节,他一个有妇之夫,竟然还对你说什么照顾你的话,只要我还活着,就算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他薄节也别想横插一脚!”
弥瑛费力地解释:“我病了,薄节哥哥只是来看望我!就算他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那也是他一时糊涂,我也当即拒绝了他,我跟他清清白白!”
她痛惜地问:“怪不得,昨日我明明从窗外看见你来,却没有见你进门。你为什么不进来,听我把话说清楚呢,也不至于杀无辜之人……”
殷公梗着脖子不服输,额头青筋暴起:“我告诉你,瑛姑,我不后悔,我只想要杀光他们。不止薄葭薄节,还有聂枢冲、薄雩琈,以及你哥哥弥玏、弥鳯,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
殷公伸开双臂搭在弥瑛的肩膀上,一字一句地跟她说:“他们全都在迫害我、迫害青儿,这两百年来,你都看不到吗?”
弥瑛泪流满面:“我看见了……可薄葭是无辜的。”
殷公眼眶通红,血丝密布,只重复着一句话:“我要他们全都死。”
弥瑛的巴掌落在殷公脸上,对方皮肤沁出的红痕刺痛她心脏。
最后不欢而散。
夜色如地狱一般迅速地笼罩天地,黑云重重迭迭地遮挡住月亮,再也不见一丝光明。
弥瑛拖着破败的情感和身躯,回到她的院子,秉烛夜书。
她的儿子、丈夫相继疯癫,一个接一个人在她眼前死去,她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
她将所有的往事都写进纸里,只等明日交付弥鳯手里后,了断这一切。
中山宗各处挂起白幡。
中山宗主夫人的丧事隆重而浩大,弥鳯跪了一夜的灵堂,络绎不绝的宗门长老、弟子赶来祭拜,每个人的表情都庄重悲伤,就像每个葬礼的气氛那样。
弥鳯至今仍感觉不真实,仿佛眼前棺材里躺着的人并不是他母亲,这只是一场没头没脑的梦。
这时候,薄雩琈换了一身丧服走过来,跪到他旁边,低声对他说:“父亲母亲刚刚在后厅跟姑父商量,今日的祭天大典取消,等一年孝期过后,再商议我俩的婚事。姑父的意思是,上次的订婚也算数,明年干脆直接办婚事,省得又生事端,我父亲母亲都认同。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