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师兄已经生气了,也走了。
九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旁边的聂排风拉她衣袖说:“师叔,我们也走吧。既然师叔说那个人是清白的,我就相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以后不理会那人就好了。”
她呼出一口气,点点头。
离开药圃别院后,聂排风说要去砍柴火,不然烧饭的柴都不够用了,便提着砍刀上山去了,并没有太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九光独自来到废池旁坐下。曾经这处池塘是玄鸟峰的九眼井圣水,据有了前世记忆的江傲来说,在上古时期这里也是瑶池。
她想在这里静一静,悟道打坐。
阖上双眸后,思来想去,仍是在想刚才的事。她认为如若弥鳯真的是来报仇的,凭借他的实力,并不能产生威胁,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唯一怕的是,他会在昆仑山境内捣乱生事,如果他变成了这样一个阴暗凶险的人的话。
故而,他最好不要待在昆仑山境内。
九光心中百感交集,睁开眼睛,就看见废池内飘着几片掉落的枯黄树叶,在流水潺潺中首尾轮番打转,无依无靠地漂流而逝。
她想到之前在药圃别院,弥鳯说——他是一叶孤舟,在风中打转。
侧首江傲来已经过来有一会儿了,在她沉思时,已经感受到他的气息。
待她睁眼后,江傲来的目光依旧落在池水中的树叶上,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九光端详师兄端正自矜的侧脸,沉吟片刻,反问:“师兄为何动怒?当年玄鸟峰被灭门时,那人还没有出生,未曾参与过任何阴谋,故而我留下了他的性命。昨夜他晕倒在玄鸟峰山中,不仅受了伤,而且还在发病,我把他带回来救治,不也是我们途中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当然,她说这些话并不是要诘问师兄,而是想要劝服他:“我们先不把那人当做仇人看待,那我的所作所为,就是跟我们道义所在。”
江傲来摇摇头:“他不一样。别人都是昆仑山的子民,他不是。他不远万里从中原来到昆仑山,绝不是漫无目的。此刻或许还没发生什么,只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九光明白了江傲来的意思。师兄不曾接触过对方,不了解他的为人……如果不是她跟他有过一段短暂的相处,必然也会立刻往最坏处想。
再者,人心易变,万一他不再是当年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人了呢?
江傲来郑重地告诫:“师妹,我们要保昆仑山子民万全。”
“好吧。”九光妥协,作出决定:“我赶他离开昆仑山。”
江傲来看见她神色间抹不去的不忍,不由出声提醒:“我知你一向怜贫惜弱,可我今早跟他交过手,他灵力纯净浓郁,这样的修为,绝不会被随便什么人欺负,离开昆仑山,他完全可以过得很好。”
闻言,九光面上的不忍消散了七分,认同道:“是的。”
她交代道:“我下山一趟,去赶走他,去去就回。”说着站起身。
江傲来目送她离开,庆幸地想,她这次没有如当年那般,执拗地相信中原人。
九光乘风借势而行,很快抵达山脚。
在玄鸟峰山脚弱水河畔,她看见河滩上坐着一人,赫然是弥鳯。
他身穿麻衣粗布,孤独地席地而坐,几乎要与周围的岩石融为一体。
这种无法掩盖的寂寥,霸道地笼罩在他身上。
让她一下子吞回冰冷的腹稿,不舍再打击他。
她心情为难地走上前,停在他身侧,看见他的身体在她走近的时候开始细微地颤抖。
她朝下问:“为什么坐在此处?”
弥鳯勉力克制住自己的悸动,他也分不清这是高兴还是痛苦,尽量使自己情绪如常,可一张口却没能如他所期待那般说出周全的说辞,反倒脱口而出地反问:“你又为什么下山?”
九光无言以对,转身侧开,半晌无言。
弥鳯自暴自弃地想,反正装不了不在意,压抑不住怨怼,那就这样吧,在她面前做一个阴郁别扭、满腹怨气的人。
九光仰头,在这广阔天地间梭巡,从脚下的石缝里捡起一片树叶,抛向水中央,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弥鳯的视线跟着望过去,看见正在捕鱼的鸟儿被惊起,扑扇翅膀从他们二人头顶快速飞走。
而被扔进水中的树叶,在水流冲击下,很快也倏尔远逝了。
“你看——”九光暗暗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比喻:“山鸟与鱼不同路,你说你是那一叶孤舟,可这儿是玄鸟峰。”
她沉重道:“你不能待在这里。”
弥鳯第一次感受到,人在惊讶到极致时真的会想发笑,不敢置信地问:“你下山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九光转回视线,怜悯地看向他:“你必须离开,否则我会驱逐你。”
弥鳯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感觉到自己喉间涌入了一股冰冷的风。他倔犟地控诉,说出来的声音也是冷的:“二十年,在中山天坛,我从袭击中醒来,只剩父母双亡、宗门倾覆,时过境迁,如今连落脚之地也不能留吗?”
他恍然觉得自己前半生的信念变得岌岌可危,他所追求的道,想要追随的人,从来都没将他看在眼里,亦丝毫不念旧情。
他后悔了。
好恨。
九光欲言又止,在事实面前,其中的原因显得有些于事无补,只能挑出唯一能解释的那件事:“你父母不是我杀的。”
她垂眸回忆,对着他娓娓道来,诉说当日的境况:“当时我与聂枢冲、薄节和你父亲弥玏对战,他们三人不敌我,弥玏中途退缩,陷聂枢冲于险境,薄节意图拉回弥玏却被其击毙,聂枢冲激愤之下怒杀你父,松懈了防守,遂被我了结。而你母亲的死因,你更是早就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