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种想法冒出脑海,他会不会在被送走之后,再一次主动寻死?
她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态,压抑住自己的不忍心和怜爱,心想,她并没有对他做什么,是他自己陷入了死局……她不该感到愧疚。
第 44 章
在她说出这句话后,弥鳯的表情逐渐变得迷离,眼神放空。
九光一言不发,坚定自己的立场。
弥鳯后退两步,像提线木偶一样转身离开。
九光一直跟着他,却发现他并不是回药圃别院,而是往下山的方向走。
她不由喊道:“你要去哪儿?”
他的背影猛地颤抖了一下,然而没有回答,又继续往前走。
九光心中直觉不对劲,快步追上去。
追到他身后,她不假思索,一记手刀劈向他脖颈。
他整幅身躯瞬间僵硬,笔直地往后倒去。
她伸手扶住了他。
九光低头盯着自己怀抱里晕倒的人,严肃地瞪了一会儿。
“唉……”
任命将他背回药圃别院。
将他放倒在床榻上后,这次她不敢再掉以轻心,找了根绳子把他绑在床上。
连安神药都不能令其安睡的人,谁知道这一记手刀能让他晕多久?
她怀疑他可能还有梦魇的症状。
在她心里,弥鳯从伤患变成了病人。
不同点在于,伤患可以随着时间推移而自愈,病人却很难自己好起来,相反有可能越病越重。
更棘手了。
不知不觉来到九眼井圣水池旁的九光,落坐在一阶岩石上,托颌思考,她能心安理得的对弥鳯的症状装作一无所知、不闻不问吗?
她望着眼前这池圣水,想起在师兄江傲来的忆述中,它的泉眼来自瑶池,那面西王母观看世间万象的镜子。
她刻意地盯着这池水,试图从中窥探穿透时空的真谕。
池水流转,变幻万千,以一种诡异的道法,变得不可直视。
她只认真地看了一眼,就头疼欲裂,晕倒在池边。
……
九光立在池边,只觉得这副身体轻盈了很多,就像只是一缕灵魂在漂浮着一样。
她跟池中倒映出来的人影对视,那里面也是她自己。
然后池中的自己转身了,面朝向一座土坟,周围的景色随着涟漪向外扩散,一圈圈地清晰起来。
站在土坟旁边的,除了她,还有另一个男人。
她记得他,是玄鸟峰下赵村的村长赵原。
赵原在坟前跪下,倒酒祭奠:“贤弟,你从没跟我提过你的名字,要不是山君三年前临走时叫我盯着你,告诉了我你是谁,不然我都不知道你的墓碑上要怎么写。”
“你说你真是,着实可惜了啊!”说着也真的伤心起来,赵原扼腕叹息,语气悲痛,朝九光讲述:“山君,三年前您让我督促他离开这里,叫我再另外找一个护山人。我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会再回来,更不知道怎么跟您交代……”
九光听见他消沉地对自己禀报:“您走后没多久,他就在弱水河里溺毙了,当时是深秋,尸体在水底结成了冰,才没被冲走。”
她无声地看着这座坟,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种巨大的、沉重的失落和后悔将她的身心笼罩住。
水镜另一面,有滴晶莹的泪珠掉落进池中。
那缕轻盈的灵魂在垂泪。
九光从昏迷中惊醒过来,眼前是一圈圈荡开的池水波纹。
失落的情绪萦绕在心口,让她一时分不清幻境现实。
她起身快步赶回药圃别院,推门进屋,看向床榻——那里正躺着手脚被缚住的昏睡中的弥鳯。
她松了一口气,他还好好的在这里。
九光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走近床榻,盯着弥鳯的睡颜看了半晌。他睡着时,手脚蜷缩着,弓成弯月状,眉头紧蹙瞧着极为不安。明明她离开时,是将他平放在床上,他自己又换成这种防御的姿势。
她沉吟片刻,上前解开了他手脚的绳索,退出屋把门关好。不知道隔壁的薄雩琈什么时辰会醒,未雨绸缪,又去绑好薄雩琈的手脚,以防她生事。
再装作没有任何其它人在的样子,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周围密林中。
等屋门再次被推开时,将近正午时分。深秋时节并没有升起太阳,只是凭时间流速推算。
弥鳯顶着张毫无神采的脸站在院子里,他静立了一会儿,举目朝遥远的东方眺望。
他的视线正好与九光藏身的密林所在是同一个方向,她不动声色地猜想,他这是在做什么?
发现她了?不像。
更像是在诀别。
片刻后,弥鳯动身往外走,径直沿着下山的路。
九光跟上去,小心翼翼地不被他发现端倪,事实上他也没能力发现。
两人很快一前一后来到了弱水河畔。
弥鳯停在岸边的河滩上,浑身散发着一种萧索的气质,寒风吹在他的身上,衣摆随风摇曳。
暗处的九光提起心,这一幕仿佛印证了幻境中的结局。
她低声祈祷,虽然确实是想试一试他,但并不想看见他真的那么做。
然而弥鳯正在一步步地涉水,往弱水河中走去。他每一次抬脚,都能看见浸湿的转为深色的衣衫半截露出水面;每一次落脚,身体又沉入更深的水面下。
当水面浸没他的胸膛时,他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河水中。
随着一下下绵长的呼吸,九光陪着浸在河中的弥鳯,已经待了很久。
然后他动了,将手从水中抬起来,手指上的皮肤结了一层薄冰。他用手蒙住脸,蹲入水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