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他……”
“走了,我已派人将他的棺椁送回淮安了。”
裴千尘语气轻如鸿毛,落在纪容棠耳中却比千斤重。她身形微晃,右手不自觉地攀上了胸口,似乎想要按住那颗正在发出破碎声响的心。
“昨夜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回来,本就浑身是伤,又在冰凉河水中泡了许久,高热、发炎。就算是树游用尽毕生所学,终也无力回天。”裴千尘垂下双目,抽动着嘴角,强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哭声。
“这是珩儿留给你的,他说你一定会来,让我等你,不要送他……”
纪容棠接过染着血的锦袋,倒出一看竟是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的芙蓉玉佩。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滞,纪容棠那颗碎了一地的心,又再次被万顷巨轮碾过,永无合好的可能。
“姑娘,我可以叫你一声芙儿吗?”裴千尘虚扶住摇摇欲坠的纪容棠,沉沉开口说起裴珩的故事。
“珩儿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对于他隐瞒自己身世这件事,让我待他说句抱歉。他并非刻意隐瞒,而是真心喜欢你。担心你会因为他的身世拒绝他,所以才想亲手抓住王益平交还与你后,再亲自告诉你一切的,只是……再没机会了。”
“他的出身没有选择,但他绝不是同王氏父子一脉的人格。既然你今日还能来寻他,就说明其实你也是知道的,并且在你的心里还是有珩儿的。相信珩儿看见,也能安息了吧。”
纪容棠的唇角频频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那块玉佩,直到温热的泪滴落在上面,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心究竟多痛。
一如失去哥哥的那天,寒风瑟瑟,落叶纷飞,天边的残阳如血,映照着自己孤独的身影。那双曾熠熠生辉的眼眸,如今只剩下一片黯淡,如同星辰陨落,再无光芒。
在她猜测裴珩是否背叛自己的时候,裴珩却在用生命帮她取回玉佩。
承载了无尽悲痛与酸涩的肩膀,不可抑制地颤动起来,每一下都沉重如山。
“裴珩他……还有什么让您转告的话吗?”
“珩儿说,若你哭了,让我劝你不要自责。王益平不止是你的仇人,他也恨之入骨,所以即便不是为了帮你,他也会想办法报自己的仇。”
“若我不曾落泪呢?”
“那就缄默其言,两不相欠。”
两行清泪再次奔流而下,如断线的珍珠,洒落满地。双目紧闭,依稀还能浮现出那张肆意不羁、灿烂狡黠的脸,仍在对着自己勾唇轻笑……
纪容棠有些忘记是怎么走出玄风堂的了,只记得路上风很大,就快吹散被悲伤掏空了所有力气的自己。步履蹒跚,每一步都在与曾经的过往渐行渐远。街上的喧嚣也都与她无关,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寂静无声,唯有思念的声音在耳边无力回响。
“纪大人?纪大人!”
谁在叫我?
算了,不是他,他都喊我小海棠的。
“纪大人!都喊你半天了,怎么也不回我?”
胳膊忽然被人拽住,缓缓回头,是云舒。
云舒一眼便瞧出她的异样,担忧问道出了什么事,却无人应声。还要接着摇她胳膊,却反被她猛地一把抱住,云舒愣在原地,悬在空中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心跳也莫名地有些加快。疑虑之际,肩头突然传来湿漉漉的感觉,他竟哭了?
坏了,一定出大事了。云舒顾不得男女有别,拉起纪容棠就直奔水云谣,总没有当街表演的道理。
唐青给二人倒了茶,看懂云舒眼色,乖乖退下去,从外带好了门。
“谢谢。”纪容棠软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云舒刚要说跟她客气什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再仔细一回味,吓得手中茶杯差点掉落。“你,你再说一遍。”
“你没听错,”纪容棠抓过云舒的手,放在自己后背缠了很多层的束胸扭结上,“我是女子。”
云舒吓得慌张缩回手,捂住嘴,不敢相信她说的话。可方才摸到的东西都清清楚楚告诉她纪容棠没说谎,来回扫量半天,终是怯怯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还有,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如此魂不守舍。”
纪容棠将事情经过大概解释了一番,听得云舒每隔几句话就要倒吸一口凉气,最后连端茶杯的手都抖得厉害,愣是打翻洒了一桌。
“我其实很早以前就想告诉你,不希望你把感情错付在我身上,但事情未成,我也尚有顾虑。今日坦白,希望你能原谅。”
云舒看着那双虽然空洞,但依旧明亮的眼眸,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觉得难过,甚至心疼。她一个弱女子居然要背负这么多东西,还成功地背负住了,绝对世间少有。真的很难想象这段时间她都经历了什么艰辛酸楚。
“放心吧,我会永远守住这个秘密。”云舒长叹一口气,柔软双手紧紧握住纪容棠的手。
“若你真需要一辈子以男子身份做官现世,我也愿意做你名义上的妻子,陪你演下去。男人总要娶妻生子的,你若没有这些,难逃被人拆穿。”
风起云涌
纪容棠瞳孔倏地放大,并非是娶妻生子这些事情她没考虑到,而是她想不到云舒居然肯这般为自己着想。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怎好为了别人放弃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呢?使劲抽出手就要拒绝,却被云舒再一次握住。
“别误会,我不是……不是还要赖着你。”云舒的眼光有意无意往门的方向瞥了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