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再想这些已是于事无补,纪容棠调转思维,扫视周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昏暗无窗,全部光源皆来自墙壁上的零星烛台,以及王益平身后的两个立架火盆。
纪容棠心想自己是中了迷药才被抓住带来的,根据以往办案遇到的普通迷药的药效来看,时间应该并不长,凌霄到驿站之后迟迟不见自己,定能觉察出不对。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等待凌霄集结早安插到附近的暗卫寻来相救。
而且王益平没有选择直接杀掉她,就说明她还有利用的价值。“如果我是你,就会抓紧一切时间逃跑。”
她是整起事件策划者,她唯一的作用就是知晓作战方案。
“陛下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觉得他会将如此大任寄予我一个小女子身上吗?当然不会。那陛下为何还要派我来缉拿你呢?”
“因为你根本够不上资格、成为陛下的目标。”纪容棠目光坚定,不仅丝毫不再见惊慌试错的神情,言语间更是藏锋蓄锐,每个字都像是精心挑选的火种,轻轻一拱,便能点燃他人情绪的干柴,火势蔓延,难以遏制。
王益平闻言果然面色遽变,眯缝的眼眸在昏黄火光映衬下更显阴沉,微微抿动的唇角下隐藏着磨得吱吱作响的牙齿,整张脸庞都好似笼罩在一层寒霜之下。
并非纪容棠不要命了,而是她越这样说,王益平越会多想公孙觉是不是真的还有大后手等着,他才不好轻举妄动。但逞了口舌之快的代价,自然就免不了成为王益平发泄怒火的对象。
她感受到皮鞭凌空抽落,带着破空之声,再狠狠地落在几乎不着寸缕的脊背上。每一次鞭笞,都似利刃割肤,深入骨髓。纪容棠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但每动一下只会牵扯她的胳膊更如同脱臼一般,疼的她浑身冷汗涔涔,蛰进伤口里,又是新一番蚀骨的折磨。
“你若痛快将公孙觉的计划说出来,我还可以赏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王益平鬼魅一般从阴影里探出半张脸,两片泛着紫青色的薄唇扬起戏谑弧度。旋即抬手指向一旁的侍卫给她看,眼中的轻薄神色意味深长。
奈何纪容棠牙关紧咬,依旧有丝丝鲜血从唇角溢出,映衬着她惨白如纸的面庞,她厌恶闭上眼,不去看那人性恶心的嘴脸。抵死忍受着身上撕心裂肺的痛楚,始终不发一言,唯有粗重的喘息声,在这寂静的地牢中回荡。
忽而一阵窸窣脚步走过,纪容棠竖起耳朵,眼帘悄悄嵌开个透光小缝,瞥见有一侍卫靠近王益平,附耳说了些什么。那人手上还有一个深色的折子,应是密函一类。王益平接过来快速扫视,本就阴沉的面色愈发凝重。
挥袖一甩密函,直直打在纪容棠的胸前,发出一声闷响,遂阴鸷开口,“你们竟敢利用我?!”
纪容棠不怒反笑,她知道,是公孙觉那边成了。
那么王益平方才所看的那封密函,应该就是事关“翀州兵变、忠武将军领兵、公孙觉御驾亲征攻打兰丹”这些。
出发前,纪容棠就与公孙觉商议,由她现身出面吸引王益平的亲信火力。公孙觉则安排忠武将军领兵与已在青州驻扎的云麾将军汇合,整合力量直捣黄龙,彻底攻占降服兰丹,让其成为大邺的附属国。
而这最终一战成功的先决条件有两个。一是兰丹主将卡末乞已率领兰丹最精锐强劲的战力部队出征蒲州,大本营成了空壳。并且作为二者之间的必经之路,青州,也全部由大邺的人马接盘占领,即便卡末乞攻打栗封城那一站未果想撤离,他们也绝没机会再回去兰丹本部。
二,也是整场谋划中最关键的一步,把卡末乞的精良部队引诱出来。利用的正是王益平与兰丹之间讳莫如深的关系。
从最初科纳伊献女人进宫开始,纪容棠他们就将计就计,迈出了反客为主的第一步。不仅利用此事制造兰丹皇子意欲刺杀盟友皇帝的舆论,更是算准王益平的小心思,利用风戈杀了科纳伊,并拿出能坐实是他所为的瑰红宝石信物,先一步挑拨离间,让他被兰丹国主罗仕达怨恨和怀疑,彻底失去最大的助力。
这样一来,大邺要面对的就不是一个齐心协力的集合体,而是两个各有弊端的方阵。再分开攻打,简直手到擒来。
诚如纪容棠方才所言,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王益平,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抗衡,怎可能是他一个小人物在中操盘。一切都是幻想。
王益平此刻感受到的耻辱感,丝毫不亚于被吊着、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的纪容棠。他随手拔出了侍卫的佩刀,箭步迈过去,最后两步几乎都跑了起来,狠狠向纪容棠劈去。
眼见泛着寒光的刀刃就要刺入自己的腹中,纪容棠本能地向后晃起身子想躲避,却直直靠进一个硬挺温暖的胸膛,旋即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便紧紧揽住她的腰,将她彻底从悬空的感觉中剥离出来。
失而复得
随着头顶绳索倏地被割断,纪容棠也在身后人紧紧的拥怀中平稳落地,但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却比之前快了不知多少倍。
这人身上的感觉太熟悉了,不仅是那若隐似无的雪松香气,就连轻扑在脑后炽热却又细微的气息,也都指向了一个她努力不去想、但发生一星一点变化就能迅速占满大脑的那个人。
“别怕,我来了。”
耳侧一股温热涌动,激得她浑身颤栗,咚咚作响的心跳也终于在瞬间骤停,竟真的是裴珩。纪容棠没时间思考裴珩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也没时间感动他为何会孤身一人来救自己。只听到一声震天的怒吼,“快把他们拿下!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