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裴珩，一直用胳膊搂护着纪容棠，把戏演得无比真。直到走出了百余米，才不再压抑上翘的嘴角，悄悄问道，“夫人，咱们可算安全通过了？”
纪容棠想痛斥他不正经，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随着脸颊泛起的红晕缓缓消逝了。罢了，且由他一回。
眼下更重要的事，是如何去到公孙觉的身边。
纪容棠和裴珩都是已经“死了”的人，自是不可能再以真面目去求见。而且凌霄也不在，公孙觉身边的近臣他们还真不知道谁能帮忙通信儿了。
好在大邺两次与兰丹交手都是完胜，青阳城内正逐渐恢复站前的模样，也算秩序井然。这是好事，有足够资格调度兵力去翀州支援。
几番尝试后，还是靠着裴珩飞檐走壁的技术，往公孙觉的寝殿里递了消息，二人才得以在次夜入府觐见。
夏夜的暴雨总是如注，天地仿佛都被无边的雨幕所笼罩。房间内几盏烛光跳跃摇曳，映照出几许昏黄的光晕，却难以驱散四壁的阴沉。空气厚重而潮湿，仿佛能拧出水来，低沉的气压让二人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尤其是纪容棠，她听着雨点敲打在瓦片上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响，心绪十分不宁。有违背誓言的羞愧，也有挑战皇权的恐惧。
“你会觉得朕还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公孙觉阴沉森冷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夹杂着远处雷鸣的轰隆声，像是不断敲打在人心上的重锤，让人一刻不得放松、不得平静。
“陛下息怒，意外暴露身份并非本意，臣只想完成自己的任务。”
纪容棠虽绷紧心里的弦，背脊挺得笔直，“请陛下派兵增援翀州，臣已知晓王益平最后堡垒在何处，凌霄正带人进攻绞杀，但他的部下人马不够，臣恐姚谦昼等人会鱼死网破。”
公孙觉会生气，是来前就预料到了。凌霄是他的亲卫，自然事无巨细都会传信告知公孙觉，当然也包括“她乱战中惨死”的消息。
她甚至想过公孙觉会保全龙颜，震怒将她真的处死。可不理不睬王益平和姚谦昼最后的挣扎，不管不顾凌霄部下和翀州百姓，她真的做不到。
“传郑望旗过来。”公孙觉冷声冲身边的近侍开口，待那近侍出了房门，才幽幽对纪容棠说道，“他叫青峰，他见过你了，有事找他。”
这是……不跟她计较了？
纪容棠微颤的唇，有些欣然，但不算意外。公孙觉以国家为先，在这种关头，是不会做损害大局利益的事情的。
“谢陛下。”
公孙觉淡然瞥了跪在纪容棠身侧的裴珩一眼，轻哼开口，“你倒是如愿了。”
他自然也知道了裴珩以身犯险追踪到王益平藏身处的事情，凌霄在密函中，将此次的功劳全部推到这二人身上，有属实的地方，但更多的还是想为他们求情罢了。
其实在知道纪容棠为了这个毛头小子就放弃入仕为官的大好前途时，公孙觉是真的生气了。
他肯默许一个女子做自己的肱股之臣，还准备晋封其大理寺卿的位置，是真的对她抱了无限的期待。
所以他气的是大邺失去了一员明察秋毫、清正竭虑的大将。气的是饶是敢舍弃姓名替兄报仇、面对凶案临危不惧的纪容棠，也逃不过女子依赖情爱、以夫为天的懦弱天性。
可今日见到她仍心系战事，冒险前来求兵增援，公孙觉心里其实还是高兴的，这不仅证明了自己用人的眼光没有错，还让他燃起了新的希望。而且凌霄一直是每日都会传消息汇报，最近三天却迟迟未见来信，他也准备派人去看看是否出了意外。
“小民也希望。”裴珩规矩回着话，语气里却带了些只有自己听得出来的无奈。
她还会跟自己走吗？
时间在这样诡异低沉的氛围中流逝得异常缓慢，每个人的呼吸声在这静谧的雨夜中显得格外清晰。终于一阵清脆的叩门声响起，打破了彼此间涌动的不安。是云麾将军郑望旗听旨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一旁的纪容棠和裴珩，但只是木然一扫，视线并不多停留，径直走向公孙觉面前，恭敬一拜，听候旨令。
“兰丹如今已是溃败不堪，在做垂死挣扎，有镇远将军统帅，两战之内必然尽数缴械投降。朕现命你领兵两万，即刻启程前往翀州增援凌霄，彻底铲除反贼王益平一党的剩余势力。稍后会告诉你具体地点，现在就回去准备吧。”
临郑望旗迈步出门，公孙觉还不忘加一句提醒他道，“放开干，朕答应你的都记着。”
“是！臣领旨，定不辱使命！”
郑望旗身形稍顿，随即喊得铿锵有力，直到推门而出的前一刻，纪容棠才看清他脸上露出的嗜血兴奋模样。
子债父偿。
王益平生平最看不上王隆，最后却要死在这个儿子的仇人手上。
当初郑恭贺和王隆共同犯下虐待民女致死的重罪，被处以极刑。郑望旗曾跪求过公孙觉给无数次，最终公孙觉念其曾对大邺江山有功，还是开恩给郑恭贺留了全尸，并将郑望旗宣到御书房，给他看了儿子的认罪书。
上面白纸黑字写了郑恭贺说自己是被王隆教唆指使，若不按他说的做，他就有法子让自己跟那些女人一个下场。并交代自己胸前的两处旧伤就是第一次违背王隆指令、被他殴打所致。
郑望旗看着那些字猩红了眼，差点直接催动内力捏碎了认罪书。而彼时公孙觉已然对安阳和王益平生了铲除异己之心，所以理由当然地给他指了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