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样!”沈嘉熙像个跳跳蛙一样啪嗒一下跳起来指着项云海鼻子,“你你你你不是朋……朋克青青年么?怎么没有一一一点反叛精神!”
项云海“啧”了一声,三两口扒完盒饭,从烟盒里抽出根儿烟,懒洋洋往门口走。
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
他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还‘反叛精神’?‘叛’字儿你会写么,就‘反叛精神’。有脑子的反叛才叫反叛,初中肄业你打算叛什么?洗干净脖子盼点儿好吧。
“□□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呢,朋克青年就不能逼你好好读书了?”
“…………”
项云海走掉了,沈嘉熙抱着脑袋在原地怪叫,周围与他们相识的老客、包括网管,则嘎嘎直笑,看笑话看得开心。
最后沈嘉熙决定去求助他的老大。
只见拖布头的小孩一点点蹭到了祝饶跟前,戳戳祝饶的胳膊肘。
说来也有意思,沈嘉熙一点儿不怕人高马大眉眼凶戾的项云海,反倒是对萝卜丁一样的祝饶有一股别样的敬畏。
“老大,你脑袋好使,你快想想办法,我我我不要上学啊!而而且,咱们去上学,那那不就当不了代练、赚不了钱了么!不要啊不要啊——”
祝饶挥挥手示意他闭嘴,周围的动静一点儿不影响他边吃饭边打枪,他眼神专注盯着电脑屏幕,冷白的皮肤衬着黑如鸦羽的睫毛,抬都不抬。
冷淡道:“上就上呗,就旁边那菜场中学,谁管你上课人在不在?他也是为你好,总不能指望代练做一辈子,你拿了初中文凭以后至少能找个正经工作。”
沈嘉熙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他老大37度的嘴里竟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来。
“老……老大,你现在讲话怎么越来越像项哥了?”
“有么?”祝饶瞥了沈嘉熙一眼,“哪儿像了?”
倚老卖老,爱教育人。
心里这么想,沈嘉熙可不敢说出来,讪笑着狗腿道:“就……就是——特成熟!”
祝饶:“……”
沈嘉熙又问:“那老大你呢?你也是想拿个初中毕业证,找个正经工作?”
“……我?”
一局毕,祝饶放开鼠标,向后仰倒,靠在对他的身材来说太过高大的电竞椅背上,黑黝黝的眼珠望着天花板。
他想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走一步算一步,活过一天是一天。
自从钟玲死后,盘桓在他脑中的,一直都是这样的念头。
活着就姑且活着,死了也没什么可惜,不值钱一条命,结束在哪里就算哪里,小到一日三餐,大到未来的职业、家庭、规划……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提起兴趣。
人是被欲望驱动而活着的,一旦失去了欲望,生命便也不值得留恋。
不过,最近祝饶有了一点留恋的东西。
比如清晨第一缕照进筒子楼的阳光、窗外吱吱喳喳的鸟鸣;比如雨季结束后晒完被子暖烘烘的味道;再比如每天睡前项云海一定要逼着他喝的一杯热牛奶……
项云海像一支笔刷,往祝饶全然黑白的世界里,抹上了第一笔油彩。
他还是不敢靠项云海太近,就像习惯于风雪的人,乍然看到一座暖炉,难免害怕——一旦习惯了温暖,以后还怎么再度回到风雪中去呢?
所以祝饶最终合上了眼睛,道:“无所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
接下来到九月开学前的整个日子,项云海都一边工作,一边忙着给两个小孩儿办各种手续。
沈嘉熙好办,他之前其实已经上了两年初中了,只是自己后来不去学校了,学校也就不想再收他回去。
不过毕竟是在义务教育范畴内,办个转学手续还是挺简单的,附近这所中学对学生的成绩跟素质也谈不上有什么要求可言。
他父母的的确确是如他所说的放养,且心大如斗,自家孩子这么大的事情直接全权交给了项云海这个陌生人办,一点儿都不带忧虑的。
相比之下,祝饶就比较麻烦了。
首先祝饶的户口在周行长夫妇那里,不属于这个学区,而且他已经十四岁了,但之前并没有入读初中,就得从初一重新开始读。
所幸周行长夫妇知道项云海在帮祝饶跑这些事后,十分积极主动地去疏通了关系,还狗腿地问了项云海好几次:“要不把那孩子送回来吧?毕竟是我们家的孩子,怎么能劳烦项公子替我们照顾呢?”
俨然和之前已是两副嘴脸。
项云海懒得理他们,把祝饶上学的事情搞定以后就再也没结果周行长的电话。
八月末,宁城的蝉鸣最盛之际,项云海给祝饶买了一整套新装备。
新衣服,新鞋,新书包,新文具。
他靠在家里的双人沙发上,老旧的大屁股电视至今仍未修好,两个月下来,原本略显空荡寂寥的房子里却陆陆续续增加了不少物什,逐渐有了点家的味道。
项云海看着一身崭新锃亮的祝饶,勾起嘴角懒懒地笑:“不错,有点学生的样子了。”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没穿上衣,即便靠在沙发上没有用力,却也能看出从大臂到胸腹流畅而勃发的肌肉线条。
项云海长臂一伸,把小孩儿捞到怀里,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嘟囔:“你这头发,有点长啊。”
祝饶本来在低头调整书包带子,试图将之调节到一个合适自己的长度,没防备地被项云海带过去,吓了一跳,男人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廉价的沐浴乳,香味却是清甜好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