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跟项云海拉开距离。
男人没放在心上——这小孩儿一贯都是这样的,不亲人,就像在外流浪了太久的小猫,没有进行过社会化训练,饲主得有充足的耐心,你需得向前迈九十九步,他才会迟疑地朝你走一步。
“我说,开学之前把头发剪短点儿吧,嗯?你这头发长度,违反中小学生行为守则了吧?”
“……”祝饶无语地看着耳朵上至少三个洞的项云海,这男人的头发也很长,还又黑又硬,全都梳向脑后,搭配他锋锐的五官,整个人有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这样一个男人,张口就提什么“中小学生行为守则”,实在是……太过违和了。
项云海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着祝饶去楼下理发店,把它那头不符合中小学生行为守则的头发剪了。
同样遭殃的还有沈嘉熙脑袋上的那坨拖布。
理发店的Tony老师平时的主顾们都是住在附近的大叔,一把剃头挑子就能搞定所有业务,这个时候居然还挑肥拣瘦起来了。
店里两个理发师都争着抢着要给祝饶剪,可怜的沈嘉熙像个被挑剩下的萝卜般被晾在了一边。
沈嘉熙一脸傻白甜地指着自己问一旁的项云海:“项哥,我的头发就这么不好剪么?”
然后又认真打量了一会儿祝饶,没等项云海说话,他就自己恍然大悟了。
“也对,我头发比老大长,还比老大多!那那那剪起来,确实是比老大费劲!”
项云海用一种关爱弱智儿童的慈祥眼神俯视他,拍了拍沈嘉熙的狗头。
“不错,真希望你一辈子都能保持这种单纯啊。”
小别
一切准备万全后,九月一号那天,祝饶跟沈嘉熙一起去了学校报道。
城中村这片儿有两所中学,都是公立的,升学率也大哥莫说二哥地都在全市处于垫底水平——垫底水平的意思就是,在这两所学校就读的初中生,有百分之七十及以上都考不上高中。
进高职和技校,或者什么都不进,初中毕业直接混社会,是这两所学校里绝大部分学生的主要出路。
祝饶跟沈嘉熙入读的这所叫南城第六中学,一般称为南城六中,生源基本都来自附近。十个新生有八个都是从隔了一条街的小学升上来的,彼此都脸熟,跟小学七年级没差。
沈嘉熙直接插班去读了初三,而祝饶则跟着其他新生一起从初一读起。
报道这天,是项云海送祝饶来的。
宁城市内寸土寸金,凡是在城六区内的学校面积都大不到哪去,南城六中也是如此。几栋排成一排的教学楼,加一个操场——还没有田径场——就是这所学校的全部占地了。
从项云海领着祝饶进校门开始,就有无数道目光汇聚在他们身上。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别的来报道的初一新生要么是父母陪着一起,要么是自己背着包单独来的。
项云海这么个个儿高腿长,一头长发还帅得天怒人怨的年轻男人,不引起关注反倒才稀奇。
祝饶被人盯得有点不自在,他向来不喜欢曝露在太多目光之中。
“……你回去吧,只是报个到而已,不用送的。”
“来都来了,干嘛不送?”项云海说,“正好我也去你班上看看你们班主任老师跟同学都怎么样,这不家长该做的么?”
“…………”
项云海才不过跟祝饶认识了一个夏天,他已经俨然以小孩儿监护人的身份自居了。祝饶多次抗议,然而抗议无效。
于是项云海就这么领着祝饶,笔直地穿过操场,进了教学楼,又爬上初一年级所在的顶楼,一直把祝饶送到了他所在的初一3班。
一进班级,又是无数道视线汇聚在项云海跟祝饶这一大一小脸上。
还有活泼大胆的小女生激动地惊呼。
“天啊,这个哥哥好帅啊!”
“嗯嗯嗯,帅裂了啊啊!”
“他领着的是他弟?是跟我们一个班的?也挺好看的噢。”
“有点矮,而且长得太奶了,不是我的菜,我还是喜欢成熟男人。”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管不了那么多,把窃窃私语说得像广播会议,一字不漏地全传进了站在教室前面的祝饶跟项云海的耳朵。
项云海咳嗽了一声,偷觑祝饶,以己度人地寻思:这个年纪的小家伙,没能得到女孩子的关注,还被吐槽矮,会不会伤到小孩儿的男性自尊。
然而祝饶无甚反应,那些无聊的议论仿佛从他左耳朵进去后又从右耳朵光滑地溜出去了。他只是梭巡了一圈教室,找到一个空位后,默默走过去,把书包放下。
接着就开始按照黑板上的指示从教室前面拿课本,每门课的课本领一本,整整齐齐摞到桌子上。
项云海帮着祝饶去门口领了个XXS码的校服。
这个码的校服来领的大部分是女生,只有少数几个个子特别矮的男生才拿这个码。领了校服回来,项云海刚要往祝饶桌前走,居然还有胆大的小女生跑来跟他搭讪了。
“大哥哥,加个微信呗?”
小姑娘拦在项云海前边,项云海低头看,是个个子很高的小女孩,穿着时下流行的韩国女团风露腰小背心跟牛仔热裤,脑袋上夹了一圈五颜六色的小发夹,潮到风湿。
旁边还有一群小男生小女生在吹口哨起哄,他们显然是在入学前就熟识了,估计都是之前一个小学的。
小姑娘被起哄了也丝毫没有害羞,反倒愈发昂首挺胸,直接把手机屏幕杵到了项云海鼻子底下,上面是个大大的花边装饰的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