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未经打磨的珍珠,就要听天由命地烂在泥地里吗?
手机里,黄心莲催他回家的微信他至今没有回复。
商场经理随后快步赶过来,笑容可掬地告诉项云海:“您的孩子被录用了,您看方便这周六开始来弹琴吗?每天三个小时就好。”
“好啊。”
祝饶话音刚落,就被项云海强势打断了:“不好意思,我们再考虑一下。”
祝饶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项云海。
这几天祝饶的身体情况一直不太稳定,医生说,精神方面的问题很容易影响到身体,泰然处之就好。
从商场回去的路上,祝饶有点发烧,项云海轻车熟路地把他背起来,一步一步,走过漫长的梧桐大道。
“小孩儿,你喜欢打游戏还是喜欢弹钢琴啊?”
祝饶艰难地调动大脑思考了片刻:“嗯……弹钢琴吧。”
项云海沉默了,背着他走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望着亭亭如盖的梧桐树,和树的枝丫间隐隐透出来的一点碧空。
“你……想不想跟我回京城?”
流年
后来的事情,就没有过多可赘述的了。
项云海带着祝饶去南城六中办理了退学,同时睚眦必报地没忘了狠狠参赵旭阳一家子一本。
祝饶打人固然不对,但确实也是赵旭阳挑衅在先,把别人的私事投到广播站当着全校面,大喇叭播放,最后导致同学精神障碍爆发,算是恶意对同学造成了精神伤害,属于严重的校园霸凌。
于是这事自然给赵旭阳留档了。
他愿意来上南城六中,说到底就是为了那个保送名额。本来就算祝饶不走,他全年级第二名的排名也是有很大的可能保送的,这下子是别想了。
小眼镜失魂落魄,之后的月考成绩一落千丈,直接掉出了年级前十。
照这个水平发展,保送跟自考重点都没门儿了。
把祝饶学校的事情处理完,项云海又去挨个通知自己的老客户。
打给谁,都是笑眯眯一句话:“您好,不好意思啊,您的活我以后不干了。下个季度就辛苦您另请高明了。”
然后在一个个甲方的瞠目结舌和不停追问下,扔下一句:“人在江湖,总有告别的一天么。”
——这样乍一听很帅,实为趁机报仇雪恨的话。
祝饶把这几个月做代练攒下的钱中的一半,转账给了周行长夫妇。
将他养大的这笔费用,他打算分期一笔一笔还清。
剩下的一半里,先分出一半存回去,预留着之后看病吃药用。他不能、也不打算什么都依靠项云海。
另一半,祝饶全部取了出来,不多,也就一千六百块钱。
他把这十六张粉红色的现金用一个信封包好,在一个寻常的下午,塞给了沈嘉熙。
沈嘉熙前几天又去剃头了,本来就已经被剪到很短的头发直接成了毛寸,跟祝饶初见他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
拿到信封的时候,小结巴傻乎乎地半张着嘴:“这啥啊,老大?”
“钱啊。”
“你给我钱干嘛?我靠,你这是不打算带我继续干了,要跟我瓜分工作室财产???”沈嘉熙慌张地一蹦三尺高。
祝饶面无表情:“你怎么不把你的头给我瓜分了呢。”
见沈嘉熙用一种仿佛被抛弃了的流浪狗似的、可怜巴巴的表情瞅着他,祝饶难得软下神色。
就像项云海呼噜他的头发一样,抬手呼噜了一把沈嘉熙那头毛扎扎的毛寸。
“我要离开宁城了,这笔钱你拿着,要是家里靠不上就拿来应急。”
沈嘉熙跟祝饶不一样,他已经上初三了。
读完这最后一年,接下来就不是义务教育了。
以他的成绩跟脑子,上高中是别想了。到时候,是读个中专,还是出来混社会,或者是继续换个地方做代练……都未可知。
有一笔钱,就算不多,总归比没有好。
本来挺温情一件事儿,然而沈嘉熙一听祝饶要走,更像被抛弃的流浪狗了,就差眼泪鼻子糊祝饶一身。
有时候祝饶真的弄不清,他跟沈嘉熙到底谁才是年纪大的那个。
“好了,别哭了。”
祝饶不会安慰人,沈嘉熙跟个癞皮狗一样抱着他不松,他就僵硬地被抱着,也不回抱过去,也不说什么宽慰的话。
只是平淡地说:“可能以后还会再见呢。”
“那要是见不到了呢!你这是要去京城诶!多多多多远啊!我长长长这么大都还没没去过——!”
“见不到就见不到呗。”
祝饶不大理解沈嘉熙哪来的这么浓烈的情绪,在他看来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分别,本来就是人跟人的必经项。
倒不如说,相聚本来就只是暂时的而已。
于是在沈嘉熙再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后,祝饶向他传达了自己这一颇富哲理的观点。
沈嘉熙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那你咋不跟项哥分开啊?明明你们也就是在网吧认识的么!”
他这话让祝饶愣住了。
是啊,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再想着“跟项云海分开”这件事呢?
明明一开始,只是以短租租客的形式,暂住在他家而已。
但现在,才不过几个月过去,他居然决定跟项云海一道回京城了。
他竟宁愿离开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离开这个唯一储存了那一点点关于钟玲的、关于童年的美好回忆的地方,也离开这个让他辗转难眠、历经了噩梦的地方。
只因为提出这件事的是项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