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自己假质子身份已是拆穿,现下看来像是无虞。盛镜尘已得知了自己假质子身份,却并无动作,算是默认。
若如此,三年一到便可回雍。殿下承了大位,又是一番光景。只是眼下,务必要腾出这一两年的休养民生才好。
归入院中,千贺收拾桌上散乱物件。
“姓燕的可为难你?”千贺见觉枫满腹心事,上前问道。
“并无大碍,与燕茹商议殿下回雍之事。”
“这燕茹向来对御羽卫有敌意,他的话还是小心谨慎些才好。”千贺提醒说。
“燕茹话虽说得难听,理倒没错。奕国虎狼之地,速速送殿下回去才是上策。”觉枫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凉凉的直冲肠腹。
“九弟,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兄长怎还吞吞吐吐的,倒不像你。”觉枫不常见千贺这等踟蹰模样,打趣道。
“方才殿下说乏了便回了屋,想着屋中寒凉便为殿下送个汤婆子。谁知殿下小声啜泣,很是伤心。”方才千贺撞见了晴暄抹泪,自知嘴笨,默默退了出来,闷等觉枫回来才说与他。
屋中,晴暄睡得沉了,鼻息归于宁静,无暇面容上眼尾隐隐凝着泪渍,乱发零落,淡粉唇角轻吮着一缕,怀中紧抱被子,身子蜷缩成团,仿若受伤的羊羔……
觉枫为晴暄将那发丝抚去,重塞了塞被子,注视瓷白面容良久。
这副面容之下总是笑意潺潺的少年模样,可这赴奕的时日,殿下所受的苦楚怕是比得过以往的十六载。
娇养的花儿还是回到生养他的土壤才活得适意。早日助他回了雍国,最好做个逍遥皇子,痛快肆意,娇妻爱子,才是大好人生……
晴暄、觉枫一早商议赴“启鸿寺”为雍皇祈福。行出来良久,终寻了处茶寮歇脚。温茶入口,淡淡麦香萦绕,缓了不少口渴。
“老哥携家带口,要去昊都?”茶寮伙计快言快语,和一庄户人家模样的老汉闲聊起来。
“老汉要去昊都,摄政王生辰,庄里派我老汉为王爷送上祝寿。”
“这官家摊派也忒厉害。”伙计边抹桌子边随口道。
“非也非也,自从摄政王掌管奕国,咱们庄户,税负少了三成,吃不完的余粮还可去城中换些物什。”
“咱们感激不尽,听说他老人家寿辰,庄里务必让老汉早早前来送上贺礼。”
“啧啧,老汉来得这样早,可是要去昊都多多玩耍几日?”伙计为觉枫两人添了茶水,仍找老汉搭话。
“老汉也不瞒你,小儿来年春试,庄上皆传‘启鸿寺’极灵。老汉要去拜拜神仙。”老汉喜滋滋答道。
“去得去得,这南来北往的,大半皆要去趟‘启鸿寺’。”伙计殷切回道。
晴暄、觉枫对视了片刻,“启鸿寺”看来果然灵验,这趟应是不虚此行。两人歇息了片刻,离了茶寮。
“殿下,这鬼神之事大半乃敷衍世人的,殿下勿要当真了。”觉枫思量许久出言。他怕晴暄所求难偿,心中郁结。
“暄儿明白,暄儿倒是羡慕那些书生,不过是功名,只要不痴不傻,即便不求诸神佛,竭尽所能也能谋个功名在身。”
“殿下天命所归,虽困在此,亦是护佑家国安宁。”觉枫一时不知用何言语安慰。
“九哥,你,又哄我。奕国摄政王那等人物方算得天命所归吧。暄儿若求山河倾倒,乾坤逆转,岂非太难为神佛。”晴暄轻咬抽条的狗尾草,面色无虞。
“对了,九哥,听那老伯所言,这摄政王果是大大的贤能。九哥曾见过摄政王吧,他可是人至中年的长者模样?”晴暄转身等待,当日阵前虽见过一面,可心中满布恐惧,如今一点想不起来。
听此疑问,觉枫望着晴暄这双澄澈眼眸,想起那对灼人的双目,拧了拧眉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倒不算老朽。”觉枫思来想去,能说出的却只有这几个字。
“不算老朽算是何等说法?”晴暄撇了撇嘴,显是对此答对不甚满意。远远见着了寺庙檐角,“九哥,‘启鸿寺’到了。”
启鸿寺香火缭绕,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个个谨言慎行,端方虔诚。
两人拜过神佛,前后出了正殿。
古木高耸,遮天蔽日,浓重檀香直冲口鼻,觉枫兀得感到苍天如华盖高升,脚下厚土撼动深陷,四周信众面目模糊,齐齐转头,竟全是苍白面孔,眉眼口鼻皆无,影影绰绰冲他而来。
“呵哈哈哈,他忘了,他全忘了……哈哈哈”耳边轰响稚气童声,言语却是凄厉非常。
“是谁?”觉枫待要厉声质问,发觉无法动弹,嗓子也失了声。四顾茫然,恍惚见着身着红衣的垂髫小儿手持利刃,于心口处猛刺,心口剧痛,但无一点血渍,那小儿头也不回跑开。
“九哥,九哥。”
耳畔熟悉声音,觉枫仍觉胸中咚咚闷响,长长呼了一口气,终回复了神志。勉力睁了眼,晃动的是晴暄婆娑泪眼,周遭围了一群香客指指点点。
“九哥,你这是如何了?”晴暄急急发问。
“想是近几日事情赶连了,并无大碍。”觉枫将心念压下,宽慰晴暄。又朝围观众人秉手,劝散了众人。
觉枫缓了良久,寻思道:香火繁盛的佛门重地最是纯净,怎会有邪祟侵扰?那情状恐怖丛生,杀气骇人,可自己心中对这婴孩却有股说不清明的惦念。
“九哥,九哥……”晴暄见觉枫失神,在他眼前摆摆手,小心探问“你还好吗?”
觉枫点了点头,却不敢再久待在此处。与晴暄略略穿过几处佛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