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枫愤慨道:“那些恶仆明明自报家门,乃是赵氏宗族仆从。”
盛镜尘昂着头,屏气言道:“不过是宵小叫嚣,本王便要认定官吏罪责?万一是有心之人构陷,岂不是毁了我大奕良臣?”
觉枫张大了嘴,嗫嚅半晌,脑海中晃动四个字:“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自己还曾痴心妄想,与此人结交,今日看来,此人面目卑劣,简直令人不寒而栗。恨不得立刻与此人割袍断义。不,是盼着从未相识过。
觉枫喉咙干得发疼,连忙胡乱找了个杯子,吞了口水,才压制住待要喷薄而出的恶言恶语。
盛镜尘见了觉枫满是愤懑的双眸,虽未再发言,却处处说着自己的不是,心中怒火升腾,捉了觉枫手腕,狠狠说道:“本王,怎可为了一个小侍泄露行踪。你聂觉枫乃是本王侍卫,不管是身还是心,便是一个眼神也要依本王差遣,而非这般惹事不说,还抛了……”
“本王的大事,若耽误了,你担待得起?”
觉枫胸怀激荡,还想辩白。抬眼对上那双盛满怒意的深眸,双睫眨了眨,深吸了一气,速速将念头厘清。
现下人已经救了,他也还需诏令,便要留在盛镜尘身侧忍耐些时日,不能轻易翻了这桌子。
想着,觉枫足足饮了口茶,唇角勉力往上翘了翘,双手抱腕,沉了眼眸,低头轻祈道:“觉枫造次,还请王爷宽宥。”
眼中又含了些笑意,柔声道:“这人已然在此地,请王爷容我好生安置他,后边路上悉听尊便……”
镜尘摩挲着腕上珠串咯咯作响,见他这副乖觉模样,气息平顺了不少,微微抬了抬下巴。
觉枫为小侍留足了治伤和将养的银钱给店家,拜托店家悉心照料,看那小侍没了大碍,便同盛镜尘又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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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出半日,风沙愈大,寒凉袭骨,道边流民先是三三两两,再行四五里,已是成群结队。流离之人衣不蔽体,妇孺幼童皆是形容枯槁,早看不出原本样貌。
盛镜尘脸色越发难看,觉枫察出异样,也不想触他的霉头,心中盘算着拿了诏书便速速回雍国。
两人无言,只是赶路,行了半晌已是日暮,抵达了处名为泺鸿镇的所在。
镇子不大,街道之上竟是熙熙攘攘,处处窜动着人。
总算在太阳落山前寻了一处客栈,招牌不知用了许久,已破落了大半,名字起得倒是威风——长威客栈。
小侍见两人器宇不凡,未敢怠慢,赶忙迎着过来招呼:“两位客官……”
“两间上房。”
“这个……”小侍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觉枫气不打一处来,这半日,这般脸色已是今日第七次了。想来应是相似境遇,压着怒火言道:“有话便说,这般扭捏作甚?”
“贵人莫要着急啊,本店没了房,别说上房,便是下房都没了……”小侍看着觉枫脸色阴沉,即刻便要抽剑砍人,又看两人容貌不俗,应是不吝惜钱财的,大着胆子,凑上来压低声音说:“小人有一间自住的小房,小人愿让给贵人,不过这房费需按上房,贵人可愿?”
怔怔盯了小二半晌,觉枫气急而笑,刚要骂人,可店外疾风劲吹,点点雨星子从窗子透到了脸上,带着丝丝寒凉。
觉枫看镜尘颔了颔首,收起了怒意,将银钱递与了小侍,点了点他,说道:“小哥会做生意啊!这泺鸿镇可是向来如此昌盛?”
小侍占了两人的便宜,喜滋滋收了钱,如崩豆般将前缘讲了个透:“咱们这儿哪里赶得上昊都,全奕国最不起眼的地界了。不过这几日出了大事。周边村镇的没个不想来凑热闹的,客店皆是满坑满谷。”
觉枫眼眸竖了起来,抱剑歪头问:“那倒是奇事一桩,倒是何事?”
“这沛河泛得厉害,花了多少银钱,填了多少人却是打不了这大坝的桩,眼瞧着摄政王要怪罪下来,这沛州的大老爷们便请了高人。”
“这高人果真道行,上个月捉了只妖兽,青面獠牙,遍身黑色长毛,高人还要用五行大阵镇住这妖兽。”小侍越说话越多。
觉枫和镜尘对视了一瞬,心生疑窦,觉枫又问了一句:“这妖兽可知在何处?我,我兄弟二人也想去凑个热闹。”
“这个好说,十五日后正午,便在赵氏宗祠围场,高人要作法审这妖兽,审好了这妖兽,打下桩去,好给摄政王交代。客官到时候跟着人流走便是,这店中十之八九皆是要去。”小侍知无不言。
“多谢了,小哥,还请为我二人备些吃食。”觉枫吩咐道。
“小的先带二位客官歇息。”
二人随小侍七拐八绕进了间低矮草房,一张木床,紧巴巴可睡下两人,歪七扭八的桌更显此地狭小逼仄。
面上看着还算干净,窗外雨气爽利,惹得尘土泛起,土腥味浓得散不开。
小侍送来了大饼和白水,口中愧道:“二位贵客,实在是……店中仅有这个了……”
觉枫点了点头,小侍识趣退了出去。
觉枫拿起大饼干嚼起来,这饼干硬得紧,咽了口白水点了点镜尘,问道:“这小哥说得,王爷作何想?”
“本王有要事……”镜尘嚼着饼,眼中透出不多流露的犹疑之色。
吃了半块饼,似是乏得厉害,大剌剌躺了木床大半,不多久便呼吸渐稳,沉睡了过去。
觉枫枯坐半晌,也是乏累了,打起来瞌睡,只是这小店简陋,两条长板凳高低不齐,支离破碎。身子稍动,便“吱哟”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