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表里相依
“雍国种种于我恍如隔世,你倒还挂碍着……”觉枫尽力让语气轻快些。
盛镜尘眸子晦暗了片刻。即便是在瑞国婚宴之上寻到觉枫,他也没有太过气恼,因他知道觉枫对堇华无心。可晴暄,如今的庆阳君,如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根细刺,便是两人如此亲密无间,也如利剑高悬在头顶。他知道了觉枫被术法约束,对晴暄仅有守卫之责,并无其余心思,心中自是无比畅快。
觉枫轻抚镜尘脊背,指尖触到他身上鼓起条条密布的伤痕,想起伤处触目惊心的样子,将他搂紧了些,怅惘问道:“这些年独自支撑很累吧……”
山风吹过,星光万千,两人偎着摇荡小舟,坠入万丈红尘,互拆心门,袒露心声。
“起初刚到嚣营却是受了些历练,好在我自幼受母妃锤炼,母妃出身将门,便是成了帝妃亦勤习不辍,保我只身入嚣营也不落下风。”镜尘忽闪着长睫,只觉得头顶星河不及眼前人的眸子璀璨。
他似是已将前尘尽释,松了口气说道:“我那时每日担忧她们被父皇先行找到,一刻不敢松懈。”
“后来……”他哽了哽喉咙,“从嚣营历练出来,我便迫不及待的想法子从军,不出半年,便趁着父皇巡游,囚禁了父皇。”
说着从他眼角滚出一行热泪,他亦并不为自己辩白,无论是为了皇权还是为了母妃,事情已然是做了,他追悔莫及但非如此不可……
他仔仔细细看着觉枫,想从他眼中得知他如何看待自己。
觉枫片刻之间有些恍然:“难怪紫宸阁第一次照面,他说起自己是那样……”
镜尘见他如此,胸中被人揪了一把般的难过,他平缓了片刻,歪头克制问道:“你嫌恶我,对吗?”
他黯然点了点头,身子僵住,鼻尖酸涩,垂首道:“你们这等孝悌人家的孩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自是看轻我这般行径。”
他不习惯泪眼被人瞧见,说着便要起身。
“唉,唉……”
轻舟因盛镜尘骤然起身摇晃的厉害,觉枫连忙死死环住镜尘劲窄腰际,急切说道:“王爷要收人性命,也听听小的辩白再定夺。”
他等船稳下来,也攀着镜尘站起身,与他相立站着,目光平视,倾心吐露:“在我看来,当年之事或许并没有更好的解法,也并非人人都可功成。正因你是盛镜尘,才小小年纪顺利掌权,护住了想要庇护之人,换成旁人步步皆是九死一生的歧途。”
镜尘缓缓抬起噙着泪水的深眸,眼中掩着星光,吸了吸鼻子,薄怒微嗔:“早前竟未发现聂大人巧舌如簧。”
觉枫见他如此知道其止了怒,接着话头,冁然而笑,轻薄说道:“聂某不才……”凑近贴上冰凉唇瓣,舌尖轻轻撬起镜尘牙关……
“唔……”盛镜尘被突袭得丢盔弃甲,勉力应承……
两人又纠缠了些时候,河上雾气渐浓,便摇动船桨往岸边划去。
“觉枫,上次便想着问你,你的手?”镜尘划着船桨,想起心中念了多时的一件事。
觉枫想着断指,哑然一笑,故意凄苦说道:“这在矿上亦属常事,一次山石滑落偏巧砸在指头上……后来果然保不住便……”
镜尘捏着觉枫受伤的手背,心口微微生疼,如同受伤的是自己一般。
见此情状,觉枫心头暖热,也下定决心此生不会将指断真相说与他了。
只是静静地摇桨看如镜河面远去向后方,心中竟然充斥着欢喜。借着星光,觉枫将眼前人的眉目描摹,描摹遍数不知凡几……镜尘棱角分明、丰神俊朗在他心头浓墨重彩地绘下了……
他兀得想起一人,接着朦胧雾气问道:“冉妃娘娘和明焰那个小家伙可好?”
镜尘深沉眉目中透出伤感:“母妃不愿回宫,甚至不愿意待在奕国,我派出一翼嚣营卫士跟随守护她们,现下她们待在瑞国,日子过得倒还算恬淡。”
“哦,如此说来,我回了瑞国可去探望她们?”觉枫喜出望外,自己因缘际会救下明焰那孩子,与他甚是投缘。说起来,若论外貌,那孩子竟然比先云更肖似镜尘。应该盛镜尘与明焰更肖似冉妃娘娘,先云更似奕国先皇帝。
轻舟即将靠岸,镜尘远眺河心,摩挲着觉枫指端,轻叹了口气。
他在意的人偏偏一个一个留不住,皆要跑去瑞国……
回到画舫,早有人备好热水,两人洗净了身上的尘垢和寒凉。
镜尘换上身兰苕色罗衣,墨发松松以玉带束着,背脊挺立地端坐读书,整个人如刀锋般的锐利尽散消弭,气度转而沉静自持。
觉枫着了新换就的月牙白睡袍痴痴望着镜尘这般模样,有些呆了,他旋即闪回神来,伏在镜尘身畔调笑说道:“何时多了这么些花花绿绿的衣衫?”
“哦,我并未细究……”镜尘端着书想了想近来的穿着打扮却是考究花哨了许多,他虽不是有意而为,以往皆是挑选玄色来着……
“温柔乡,英雄……”心念中不知为何跳出一句,他赶忙将按念头压住,轻抬起觉枫下颌,“本王向来爱好颜色……”
觉枫下颌抵着镜尘肩头,揽住他后腰,两人头一次同榻而卧,相拥入眠,画舫之上处处飘荡着香甜气息,一夜无梦酣睡到天明。
内侍轻轻咳了声,第三回轻唤:“王爷,陆大人、张大人早早在外头候着了。”
摄政王早些已被晨光叫醒,贪恋的看着觉枫沉睡的秀丽眉眼。第一次体会睁开眼便看见心上人,满心满眼充盈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