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枫耳畔陡然如有惊雷炸开,眼前天地似乎都晃了晃。
他凝视晴暄妍丽的面容,玉石般的璀璨的眸子不知何时变得冰冷,里边关着的野兽张牙舞爪的狠厉起来,让他想逃开,腿上不自觉使了些力气,“梨落”吃痛,向前猛地跑了几步,窜出去好几丈。
晴暄抽了几下坐骑,紧紧跟上,从一侧抓起觉枫腕子,迫他看向自己,声音里仍是带着笑意:“这样便受不了了?从来便是他来欺我、困我,抢我的……”
晴暄说着突然沉吟,眼中蓄满了泪水。
“我没能耐管这些,军国大事,各位国主各凭本事……”
觉枫舌尖顶了顶腮,无可奈何撂下一句。
此时心中满是明焰流泪的样子,懊悔将其母子留在小院。如今战事一开,两人迟早便会成为被做交易的筹码,凶多吉少,调转马头想要回去。
晴暄猛地攥住马缰绳,觉枫竟不知他的力气如此之大,用力拽了几次都未能拽动。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雍国便不出兵。”晴暄边撕抢马缰边竭力吼道,他喘着粗气,双瞳煞红,声音里带着哭腔。
觉枫闭上了双眸:“君上,这是何苦……家国百姓并非儿戏……”
晴暄嗓子里涌上腥甜,有了上回经验,这等情形,他已能应付,抽了口气将这股血压下,挪了挪唇角,明白觉枫这是允诺的意思……心中欢喜……
他何尝不懂,家国大事不能被儿女情长左右,可他没有办法,心掏了,放不回去了。好在尚有一线生机,他拽着这棵稻草想要试一试……
“你不走,我便当你允了……”晴暄口中呢喃,手上缓缓松了缰绳。
两匹马复又并肩而行,两位主人并未催促,他们便悠闲甩着马尾小步奔袭。
“看情形,逃难之人会越来越多涌入,君上可有防范?”觉枫看晴暄始终咬着唇,面色不虞,主动说道。
晴暄兀然颔首:“路上这些人能听到风声投亲靠友还是些有招数的,并不用太担心。战事起来后流民才是棘手,本君已着凌念羽层层设防,就地安排防止流民集聚。”
觉枫颔首,他没想到君上竟安排的如此细致……可见早早得了消息,说不定暗中与瑞国早有联络,不由暗暗为镜尘捏了把汗……
“报,禀摄政王,瑞国大将军公孙玄止率三路大军向我奕国进军,最近的左路离我鹤州仅三十里.......”兵士持着烽火令奏报,脸颊睫毛上皆是凝结的冰花。
“好,再探再报。”
帐中众将面面相觑,皆屏气凝神等摄政王示下。
盛镜尘目光逡巡了一圈,挺了挺发僵的脊背,长杆指着沙盘与众人缕析。
“这鹤州虽最先直面敌人却是高城深堑,守将傅柏冲老成持重,应尚可应付。”
他沉了沉,长杆指向燕州:“燕州营防虽弱些,据守天堑应可支撑……”
“单远昊、齐坚听令,本王命人二人率军驰援鹤燕二州。”摄政王威风赫赫传令道。
“得令!”
“得令!”
单远昊、齐坚两人出列领了王令。
众人目光沙盘上一小块落叶形状的区域,便是鹄州。
盛镜尘目光灼灼,长杆点了点代表鹄州的小旗:“瑞国右路主将不详,鹄州守将陈阔已连发了三封求援信……”
话音未落,左将军单远昊闷哼了一声:“这个陈阔向来心思活络,雷声大雨点小,定是借机向朝廷要人要物。”
镜尘略略有些担忧,主将不详,瑞军屡屡侵扰惹得陈阔疲于应付,这绝非吉兆,这瑞军的打法出其不意,他必要遣个能有决断的给陈阔个主心骨。
镜尘眉头微蹙,正思虑派何人前往鹄州……
一道清亮嗓音从众人中间脱颖而出:“王爷,下官请缨前往鹄州。”
镜尘陡然扬起脸,见是张勉之,眸子微微动了动:“张大人竟要去前线?”
勉之神情微凛:“下官略读过几本兵书,虽是纸上谈兵,毕竟能传达王爷的真实旨意,给陈阔大人打打心气。若王爷愿意、愿意信我,下官百死莫辞……”
镜尘见他如此,想起当日为自己挡刀,张勉之忠实笃定神情……从修筑沛河水渚不难看出其心思缜密、情志坚韧,倒不失为辅佐陈阔的人选……想着思虑了片刻:“既然勉之有此志,本王心中甚是安慰……只是沛河水渚事关重大……”
“王爷放心,水渚诸般事宜皆有序进行,微臣已遣了人安排得当。”张勉之从容应道。
镜尘安心地点了点头,唤来廉谦:“安排嚣营一翼护送张大人去鹄州。”
自己走到张勉之近前,拍了拍他的臂膀:“辛苦了……”
张勉之微微垂首,心中怦怦擂鼓一般。
第94章枕冷衾寒
落落青松子,岁寒抱孤
今夜既无皎皎明月也无朗朗繁星,深深浅浅墨蓝抹在无边天际。觉枫一向不畏天寒,此刻周身丝丝凉气往毛孔里钻,他扬起酒壶倒入口中,火辣辣滋味咽入喉,顺着滚到脏腑,一路烧灼。
一声嚣叫炸响,天禧宫方向窜起凤凰飞天般的火焰,银屏迸裂般的千百朵银花点亮了天幕。宫人三五成群凑在一处,仰头探看漫天火树银花……
他抬手想要够一片,汲取些暖意,烟花霎时寂灭,连光亮也被黑夜吞噬。
去年今日,他惴惴不安于晴喧归雍国,为准备“开年之祭”早早便在奕学府睡去,谁想今岁处境竟比去年尤甚……
他不由心中自嘲:“聂觉枫,你怎的每每将自己推向如此凄凉境地,莫不是天煞孤星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