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之中落针可闻的安静,可要此时有人能看到盛镜尘,他眼中似是冒着火星子般,噼啪作响……
“王爷,喜报……”廉谦披风挂着寒霜,周身带着喜气闯了进来。
进了帐子才发觉王爷神情肃穆,气氛诡异,忙面容收敛,滚了滚喉结,未敢出声。
盛镜尘被带进帐中的寒风吹得抖擞精神,将神思拽了回来,沉声道:“廉谦,你说……”
廉谦乍入了帐中,缓了缓,落了落汗,欢欣鼓舞地说道:“鹄州陈大人发来的战报,张大人带着巩固城墙、备足了滚木雷石,数次御敌于城下,瑞军士气大落,已有四五日没有攻城,还擒住了他们一个小头领竟是夜狄人。”
镜尘板了板挺直的脊背,从胸口向上微微出了口气,“终于得了点好消”将两份奏报扔到桌案之上,正好置在了廉谦眼前。
廉谦听得又惊出冷汗,冰凉手指接过奏报时仍是微颤,他迅速看了一眼,眼角眉梢耷拉了下来,喜气被凉意充斥得一扫而光。
“燕州告急,齐坚的中路援军被瑞军绕过燕州截断粮草打了埋伏。”
“鹤州奏报,老将傅柏冲重伤在身,无法出战……”
镜尘眼中闪过片刻落寞,揉着眉心:“齐坚向来精明谨慎,这次被人打了埋伏,不知何处出了纰漏……单远昊骁勇善战却桀骜不驯,本王以为傅老将军能制得住他……”
“王爷,众位将军在王爷提携总领之下屡战屡胜,却未必有单打独斗之能,况且纸上只言片语恐怕未尽全貌……”廉谦忧心道。
沉默了片刻,廉谦又道:“单远昊将军性如烈火恐怕除了王爷,其他人皆难以牵制……”
盛镜尘沉默的颔了颔首,他怎不知即刻动身前往鹤州的好处,手中摩挲着玉璧净滑的壁身,头脑中天人交战……照着以往,接到战报,此刻已然在去鹤州的路上了……
不过顷刻,他心中有了决断,咬牙吩咐:“本王要去雍国……”
“雍国?”廉谦以为自己听差了,高声又重复了一遍。
“没错,就是雍国……”说着镜尘站起身,卸下盔甲,置在架上。“遣嚣营两翼给陆怀仁,让他给齐坚调粮……五日之内务必补上……燕州一线离昊都最近,必不可疏忽……”
他将玉璧放在紧贴胸前的位置,又道:“鹤州城池坚固,那两人先纵着,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折腾到何等地步……”
沉吟片刻又言道:“张大人御敌有方,本王倒真要另眼相看他了。传令让他不可掉以轻心,夜狄人明目张胆露出来,图谋不小。这几日正是蓄力,说不定存了后招……”
说罢,镜尘已换了周身利落的玄色便装,红叶斩紧贴脊梁,临出帐门想起了什么,扭头低语吩咐:“有一件要事,着琮伊去查……”
廉谦听罢,脸上愁云消散,使劲儿点了点头。
自与晴暄提了要去西边温泉小筑,觉枫便度日如年。若非同去,君上必定不肯……只是同去的话,他如何阻挡晴暄与镜尘碰面,便是镜尘本人不来,晴暄遇上奕国兵将也不好相与……
他只求让镜尘将明焰母子接出险境,她们一走,自己脱身便容易了。雍国他必然不会久待,生怕有一日控不住自己提刀杀进凤桓宫……
晴暄似是极忙,只隔一两日便会过来小坐,两人吃茶谈天,偶尔提及过往不少乐事皆不禁莞尔。只是两人说话皆赔着小心,言谈极力绕开云后和君后,生怕一不小心触了对方的“逆鳞”……
二月初一这日,天高云淡,冬日晴冷倒还算舒服,日光浅浅淡淡为万物布上一层暖色……
林间密布层层迭迭的阔叶如厚实软垫一般,只留出丈余马道。晴暄、觉枫两人纵马在林间飞驰许久,已能远远瞧见温泉小筑。
晴暄拔了水囊,喝了口水润了润,舌根泛着微苦的水涩。他身子随着坐骑左右微摆,低头猝然说道:“九哥,我又要娶妻了……与君后并驾齐驱的平妻……”
“凌家的嫡女,凌念羽的姊姊……”
他一通话说完,明眸直直盯着落叶,似将世间的落寞尽收眼底。
觉枫微微一愣,这些时日相处,常常让他忘记晴暄娶妻之事。晴暄此刻郑重提起,他想到自己处境,既非侍卫、亦非伴读,倒如男宠,臊得面庞发红,扯着唇角:“恭喜君上,念羽姊姊微臣有幸在凌府见过,端庄秀丽,与君上很是……”
他略略沉吟,才吐出两个字:“登对。”
晴暄本觉得羞愧,可听了觉枫波澜不兴的道贺,心头如被人猛捏了一把,鼻尖即刻酸了,怔怔看了眼觉枫,说不出责怪之言,走到这一步全是咎由自取罢了。心中火焰灼得他难受,狠狠扬起马鞭向坐骑抽去。
那马儿猛地受疼,前蹄猛张,半个身子皆要腾起来,向前方直愣愣纵出去五六丈……
晴暄已然无法抓牢缰绳,轻飘飘的身子如落叶般升起,犹如落石般狠狠被掼在地上……
事出突然,觉枫全然未能动作,赶忙奔了过去查看晴暄伤势。
晴暄微微蹙着眉,阖着眸,日光穿过林间细缝照在他白玉般的脸上,面色白得透光,痛楚也被蒙上一层凄楚的美感。
“暄儿,你可还好……”觉枫轻轻为晴暄查验,从胳膊到腰腹再到小腿,一寸也未放过,捏到小腿的时候,晴暄眉头皱起,口中因痛楚呻吟出了声。
觉枫松了口气,应该只是小腿受了伤。晴暄惊了的坐骑此刻已然平静,待在十几丈外啃食地衣。
好在此处距离小筑并不算远……觉枫将两匹马绑在一处水草丰盛之处,抄起晴暄脖颈和腿弯,横抱起来步行前去,口中安慰:“暄儿忍耐些,就快到了。一会儿采些草药覆上,应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