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兔腿撕咬下一大口,满嘴的油,说话含混不清:
“公子,咱们午间不辞而别,那张大人不会追上来吧?属下瞧那厮也忒难缠。”
北境马队这趟进京按霍洄霄的意思不走官道,没驿站补给,有时候免不了要进城补充,这银子霍洄霄从未打算自掏腰包,都是伸手问当地首官要。
一来二去就有些心眼子多想借力扶摇而上的。
美人美酒,金银财帛,锦缎绫罗成箱子的往霍洄霄帐子里送。
霍洄霄冷笑,这沈梁王朝真是烂透了,连个小首官都能轻易掏出这么多钱,而他北境穷得叮当响,二十万兵马粮草大半都靠自己屯田种!
对那小皇帝的鄙夷愈发地添上一层。美人美酒他是不收的,中原的酒和女人都没劲,一捏都能碎成渣。
他喜欢烈的,譬烧刀子,譬如红蓼原上麦色皮肤,会骑马射箭的飒爽小娘。
钱他来者不拒,都运回北境去,空口账一支,无白纸黑字,日后看谁有这个胆敢在他面前狂吠。
霍洄霄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无赖,那些存笼络心思的人看清他的真面目后,无不痛心疾首。
……心疼那几大箱子搜刮来的钱。
这么个无赖却拒了宴城巡抚张琳。
狼呲着利齿打了个呵欠,拱了下霍洄霄,慢悠悠自行回帐了,百来号人有的已经烂醉。
霍洄霄将酒液饮尽,丢开坛子:“追来就追来,只要他敢。”
这一路上霍洄霄敛财,张琳是他唯一拒绝的一个。
原因无他,只因张琳胃口太大,想要的太多。
霍洄霄生了北地的性子,最不爱跟这种人打交道。
遂带着部下先行出发。
此地距离宴城几十里地,要追来还是追得上的。
郢都在近在眼前,沈皇室叔侄俩大概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四处都可能是眼线。
哪怕稍微有些畏惧,张琳都不敢在天子脚下行贿。
有些醺然,霍洄霄站起来活动脖颈:
“明日卯正整顿出发,迟一刻钟罚他跑进郢都!”
*
子夜尽,火堆唯有几点未灭的残息,将黑的发蓝的夜灼出几个窟窿,狼营军纪严,饮完的酒坛子整齐地收拢在架子车上,几百号人安置在几个帐子里,已经歇下,鼾声震天。
金风吹酒醒,去溪边洗了把脸,霍洄霄才迈步回帐,前襟浇透了,有些冷飕飕的。
帐子在最里面,一点微弱烛火昏暗地燃着。
霍洄霄抬手正欲挑帘进去,却敏锐地觉察到一丝异样——
帐内有人!
微弱的呼吸声很平稳,很轻,夜风里恍如一根毫不起眼的羽毛。
霍洄霄狼营度过十几载,跟着阿耶打了大大小小近百场仗,红蓼原朔风大雪,人会雪盲,眼睛不中用,只能靠耳朵听。
听敌人的方位,听猎物的呼吸,即便是一只小雀扑棱翅膀都不可忽视。
疏忽会要命!
霍洄霄将微弱的呼吸捕捉到,警惕地握住了手上横刀长柄。
……会是谁?
小皇帝的人?绪王的人?还是张琳追来了?
来杀他的!
顷刻,他抽出长刀,直而吹毛可断的刀刃散着冷光汇与刀尖一点,猛地挑开帐帘——
烛火一晃,将灭。
帐内昏暗,明灭瞬间霍洄霄已到来人身前。
刀尖抵上此人下巴,擦开了一条细口,血珠子一颗连一颗,顺着刀刃流淌。
“深夜造访,胆不小!”此人并不吭声,刀尖再次逼近,血流得欢,“说!谁派你来的?!”
此人仍旧不吭声。
烛火这时候复亮。
霍洄霄看清了。
此人缃色暗纹锦衣,乌鸦鸦的发长垂,一截脖颈白的似牛乳……跪坐在他的榻上,拥着他的毯子。
身无佩刀,弱不胜衣。
不是杀手。
霍洄霄放松了,同时,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气,暖香味,他此生从未闻过。
刀尖挑着下巴抬起:“女的?”
此人顺力昂首,眼睫掀开,一双眼盯着霍洄霄。
在笑。
霍洄霄看见了他的一双眼,不由一怔,余光瞥到他喉间与自己一样的特征。
……男的。
不怪他错认,狼营里来去,霍洄霄还是头回见一个男人这么香……再看了一眼此人。
丹凤眼,尖下巴,笑得像狐狸。双眼勾魂摄魄,流眄间湿润含情,眼角往上飞,眼睫浓密半垂,有种水雾蒙蒙的媚态。
长得跟娘们似的。
“张琳送你来的?”刀背顺着下颌线划过,归鞘,霍洄霄单手解开铁护腕,不再看他,
“你回去吧,告诉张琳不必再动这些心思,他要的东西,北境霍家给不了!”
亏这老匹夫能想得出来。
他不收女人,便送来个男人。
郢都八大胡同温柔乡销金窟多一半都是扮作女子的小唱,官宦贵人家里养娈童更是蔚然成风。
然霍洄霄自省……不好这口。
此人含笑,不答话,坐的四平八稳。
霍洄霄奇怪,阔步到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