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少年高眉骨深眼窝,满头蜷鬃发,生得十分奇怪,迟迟不敢往他脚边凑。
这时,院门外一阵嘶鸣,麻雀惊起四散,飞向郢都澄蓝的广袤穹顶。
牙斯抬眼望,却是飞电顿蹄在院门口,霍洄霄正翻身下马,牙斯忙将油腻腻的手往袖子上蹭了把,迎上去:
“公子……”人还没近呢,一股子脂粉香先窜了过来。
牙斯连连后退几步,捂着鼻子:“公子,你又去喝酒了?”
霍洄霄未接话,手中马鞭扔给一个小厮,径直朝后院去,牙斯抓着两块胡饼紧跟着,嘟囔道:“那群郢都纨绔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一个赛一个心眼子多,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您呢,公子何故要与他们那等人为伍……”
这时,霍洄霄倒是回头扫了他一眼,牙斯立马噤声了。
霍洄霄轻笑了声,心情像是不错:“他们还能怎么编排我,”顿了一刻,他继续,语气并无变化,
“无非是背地里骂我是红蓼原来的混血杂种罢了。”
牙斯愣了愣,一阵讶然,竟不知答什么好,霍洄霄自顾自道:“你当我不知道?”
“那公子还跟他们这种阳奉阴违的小人来往……”牙斯面色不忿。
北境马队进京这些日子,牙斯明里暗里没少听人骂公子,当面虽驳回去了,到底还是愤愤不平,挐羯十万大军压境,当年若无北境王父子,岂能有他们这群酒囊饭袋的安稳日子……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便是中原人一贯尊崇的“君子”么?
适时风动,吹得浅茶色双眼微眯,霍洄霄懒洋洋道:“逢场做戏嘛。”都当他是个草包纨绔,那便逢场做戏扮个纨绔,骂他混血杂种,那他就是躲在暗处的恶狼鬣狗。
待猎物松懈,扑上去,一击毙命。
牙斯舞刀弄枪在行,打小不爱读书念字,霍洄霄好歹略识得几个字。
牙斯眼中,自家公子文武双全,有学问。心里弯弯道道的多,他怎么看得懂。
看不懂,他苦恼地抓着两张胡饼挠头。
霍洄霄抬腿跨进了屋里,将浑身衣服从里到外换了一遭,没了那股脂粉味才扣好护腕,瞧他这架势,牙斯三两口将胡饼咬完:“公子,你又要出去?”
“去校场转一圈。”霍洄霄嗯了声,抓着佩刀朝王府门外去,跨上飞电马背,突然又想起点儿事,回头道:“眉黛胡同有个叫蕴玉的小唱,你寻个由头把他弄进府里看住了,这事儿别叫卢巍听到风声。”
“还有……”飞电马蹄不耐烦地错镫,小厮递上马鞭,他接过。
……这时一乘马车隔着老远匆匆驶过,很普通的样式,车门侧却挂了一串小金铃,风动时清脆悦耳。霍洄霄不知为何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侧目看过去,牙斯站在马旁边等他下文,直到马车走远,霍洄霄才转回目光淡淡道:
“那人不必再找了。”
……
世子爷口中的校场在郢都北郊外,毗邻白霜岭,翻过白霜岭,便是北三城之一的宴城。
这地儿先帝在位时曾经划给边防营演兵操练之用……那时候的三大营指的是西山营,边防营,近畿营,北境王还只是边防营的统领。
金杯共饮白霜岭,拜将台上封狼王。羯人铁骑踏过仙抚关,霍戎昶带边防营镇北境,几十载成就如今二十万兵力的北境三大营。
校场便闲置了这些年。
今日霍洄霄却也不是去盘点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只因郢都太小,规矩颇多,飞电跑不尽兴。拘在鞘中久了,再好的刀都得生锈,再烈的马都得成没血性的驴子。
策马出北燕平门,一路驰骋,到北郊校场时已近夜晚。
北郊荒凉,坦道铺了麻石,两侧荒草半人高,远处白霜岭山头积雪皑皑,缀着一缕淡淡血痕似的夕阳,一行大雁掠过山头,云痕浅淡,旷野朔风寒刀般剐肉刺骨。
“吁——”
霍洄霄勒缰,未待下马,围场内一人小跑迎上来……虽说是跑,却不如常人走得快,一只脚不着力,是跛的,然而甲胄穿得严谨,神色肃穆,反倒叫人忽略了他这只跛脚:
“小人边防营伍长赵磐见过大帅!”
霍洄霄握着马缰,一时间未动,腰侧直刀鸣声铮铮,将喉间哼出的一丝冷笑淹没:
“我只晓得大成朝有北境三大营,何来的边防营之说?”
他抬眼凝望不远处的白霜岭,飞电喷出鼻息,不耐烦地刨着地面黄土,
“……金杯共饮白霜岭,拜将台上封狼王,先皇封的北境王是我阿耶霍戎昶,你这声大帅合该称呼我阿耶才对。”
“回世子爷,”赵磐换了称呼,半跪的跛腿微微发抖,脊背却挺得笔直,“边防营虽已归北境三大营,但主帅仍在,小人无主帅调令,故不敢自称三大营的人……”
赵磐顿了顿,语气愤懑:“小人伤了一只脚无法随将帅渴饮羯人血,却不敢不晓北境事。”
不敢不晓,所以晓得。霍洄霄距统帅之名,不过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