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止住壶口,扫了眼他的腹部?,
“圣上的身子,怎可饮酒?”
肚里还揣着个小?家?伙,怎可饮酒?
酒从壶口倾出半点,洒在桌案上,不愧为陈酿的梨花白,那股清冽的甘香很快便?在殿中飘散开来……沈弱流抬眼,看着霍洄霄,一颗心提起?喉头。
霍洄霄才反应过来,顺手将那半盏酒喝了,倒了盏茶递给沈弱流,唇角勾笑?,
“圣上得了风寒,还是不饮酒为好……用这个。”
沈弱流松了口气,险些以为这混账是从哪儿瞧出了什么不异常之?处,原只是虚惊一场。
“朕也没打算自己用,本就是倒给你的……”他接过那盏茶,垂眸浅啜一口,低声道。
霍洄霄从对案将那张交椅拉过来,放在沈弱流侧案,大剌剌落座……四方桌不见大,人高马大地再往这儿一挤,便?显得有些逼仄。
沈弱流放下茶盏,侧眸轻飘飘扫了一眼,“整个福宁殿这么大的地儿,你就非得往朕跟前凑是吧?”
“殿中无人伺候,臣身为臣子,理当服侍圣上用膳呐。”霍洄霄盛了碗汤搁到沈弱流眼皮底下,答得理直气壮。
沈弱流懒得与他再瞎掰扯,没有说什么,端着那碗汤一勺勺喝着。
殿中除开汤勺沈弱流手中汤勺磕碰碗壁的轻响,一片沉静……霍洄霄就这么坐在旁侧看着他,未再开口,也未动筷。
就那么侧眸打量,一瞬不瞬。
不过十几?日功夫,沈弱流却好像又瘦了些,修长脖梗上,下巴尖尖的,一张脸只有巴掌大了,雪白皮肉下透出血液经络的青紫,不知是不是夜里孩子又在闹他,眼睑淡淡的乌青,好在汤的热气叫他面上有了些血色,双颊的淡粉直连到耳尖脖颈……
浅眸落向瞧不出什么异常的腹部?,霍洄霄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很想问沈弱流的。
问有关于孩子,问有关于他这些月……却在话将出口之?际,又抿紧了唇。
沈弱流不愿说,这么些月了,若再发现?晚些,孩子都该呱呱坠地了。
怀有身孕的是沈弱流,受苦的也是沈弱流,现?下他再来以父亲的身份问这些,又有什么资格。
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对此?霍洄霄无可辩驳。
好在他还有弥补的机会。
……一碗汤喝完,沈弱流搁下碗,干咳了一声,“朕的脸都快被你盯穿了!”
霍洄霄回神,收敛心绪,浅眸挪到沈弱流脸上,与他对视,
“瘦了。”唇角勾着浅淡的笑?,他喃喃带着丝叹息道。
沈弱流没有听清这句,“什么?”
霍洄霄没有答话,浅啜了口杯中酒水,扫了眼案上,
“酒是好酒,菜也十分合我心意?,弱流这么为我花费心思……”他看着沈弱流,浅眸眯出笑?意?,“就只是陪你用膳么?”
“朕倒没费什么心,费心的是福元。”沈弱流垂不置可否,眸盯着桌案上的茶盏,
“……既合你心意?,便?多用些。”
“哦……”难得的这人没跟踩了猫儿尾巴似的奓毛,霍洄霄把玩着酒杯生起?些玩心,挑眉含笑?,意?味深长道,“家?宴?”
沈弱流怔了怔,有一会儿才嘟囔说:“随你怎么想……”
经不得逗的人难得地经得住撩拨了,霍洄霄瞧他头垂得跟鹌鹑似的,心尖痒痒的,侧了身过去,俯首相视,恍然大悟似的,
“哦……原来弱流是想做我北境的世子妃呢。这倒也好办,我北境民?风开放,分桃断袖亦可互有名分,改日我便?带你回北境,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迎你过府。”
沈弱流抬眼,面色红白交加。霍洄霄料定他这会儿该奓毛了,脸上笑?意?未改分毫,好整以暇地等着。
……然而面前人瞪了他有一会儿,突然浑身泄了力,垂下眼,叹息似的喃喃道:
“你又胡扯些什么,朕与你,怎么可能如普通人一般……”
气氛凝滞,殿中寂静。
霍洄霄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弱流,我对你……我心不假。”半晌,他浅眸凝视着沈弱流,语气认真,
“那日沈青霁曾与我提议,只要我助他夺取皇位,交出北境兵权,他便?放我带你回北境,从此?只当世间没有过你我二人……弱流,你知道吗?”
他嘲讽一笑?,“那时我差点就心动了。”
沈弱流一愕,捕捉到关键,嗓音犹如紧绷的弦,眉头紧锁,
“……绪王知道了?他还知道些什么?他还与你说了什么?”
绪王既已知道他与霍洄霄的事,那会不会……沈弱流垂眼,扫过腹部?,双臂僵硬地收着,一颗心提起?喉头。
霍洄霄自然知道他说得是什么。
孩子,他们的孩子。
唯有这个秘密决不能让沈青霁知晓。
然而霍洄霄笃定,沈青霁即便?是能查出沈弱流这几?月来身子不适,大概也只会幸灾乐祸,并不会联想到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