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檀走向一名正在院内洒扫的小师傅身前,问道:“小师傅,能不能劳烦您带我们见一见广源大师?”
岁檀记忆里,尘山寺内负责慈幼局事务的正是广源师父。
小沙弥摇摇头。
“师兄今日不在寺内。”
“那住持师父在么?”岁檀又问。
“师父他不见客。”
“还请小师父行个方便,我真是有急事想寻两位师父。”
寻不到广源,总要让她寻到个有个能去慈幼局理事的人吧
小沙弥想了想,看着她这副可怜模样,心下不忍,终究说了一声“我去问问师父。”
须臾功夫,小沙弥折返回来,将她们领去了一处僻静的禅房内。
禅房内檀香悠悠,一名白须和尚闭目拈着佛珠,背对着室门跪在一尊小佛像前。
他听到“吱呀”的关门声后,阖着眸子问道:“不知二位施主,为何事来寻老衲?”
“请住持主持公道。”
岁檀跪下身去,声音恳切。
老和尚:“阿弥陀佛,老衲乃出家之人,非是官府判官,施主找错人了。”
“我们是慈幼局的孤女,蒙寺内师父们多年的照顾,才保全了一条性命。
“可是师父,今日局内的乳母却因小女驳斥了她给小女安排的亲事,便说要打死小女。还求师父救救小女。”
岁檀说着又抬起胳膊,卷起袖管,露出了一片红斑痕。
红斑痕并不是张乳母打的,是因柳絮过敏而红肿的。
原主身上不是没有伤,只是在腋下、大腿这些难以叫人去瞧见的地方。
但原主皮肤白嫩,胳膊上因过敏而起的这些红肿乍一看却是像是一些掐痕。
果然,老和尚扫了一眼后,看着岁檀“因委屈哭泣”红肿的一双眼,连连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是老衲失察,烦请二位姑娘引路。”
·
佛寺的长阶上,一名蓝袍青年正领着身后的侍从下行着。
只听得他身后的侍从喊了一声:“殿下您瞧,那不是空明师父么?”
江王向着侍从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了白髯老和尚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两名瘦小的姑娘。
他来佛寺替亡母祈福许多回,每回空明都躲在禅房不肯出来见他。
空明可能是当年唯一知晓他母妃死亡真相的人。
只可惜,空明一直坚称与他并不相识,只是与他的那位故人相貌相肖罢了。
可江王不信,就算空明嗓音沙哑了,容貌苍老了,可空明走路时略微的跛脚姿态是瞒不过他的。
宫里没人知道,怕是空明自己都不知道。
江王幼时同宫人们躲藏玩耍时,曾亲眼见到屋内的空明将鞋靴脱下后,从其中一只鞋中足足拿了三双鞋垫出来。
而那只鞋的鞋底,本身就比另一只要厚上一些。
空明素日袍服穿得长,将鞋靴遮盖住了。
因此没人注意到,他其实因两腿生得不一样长,导致他成了跛足。
空明出宫之后,自然不必再顾着宫中的体面,换上了罗汉鞋,因此走起路来便现出了原本的跛足。
今日空明不仅从佛堂内出来了,看这样子倒像还要出寺一般。
他立时便与侍从悄悄跟在了空明身后。
解围
岁檀领着住持师父很快来到慈幼局门口。她用力将大门一推,门内却有一股子力量抵着不叫她推开。
她因此只能推开了一条缝,缝里露出了张乳母那张刻薄的脸。
“你不是本事大得打算出去自立门户么?还回来做什么?咱们局里头养不起你这号人物。”
“阿弥陀佛。”
老和尚拍了拍岁檀的肩膀,将脑袋露在了那条门缝里。
“哎呦,是空明师父啊,快请进快请进!”
张乳母忙将门打开,满脸堆笑地将老和尚迎进去,“不知今日怎么成了大师您来了?”
老和尚侧手将岁檀二人领进来,与张乳母行了个礼后,说:“听闻局内闹了些不愉快,老衲来看一看。”
张乳母剜了岁檀一眼,道:“大师别听这丫头片子乱嚼舌头。不过是小丫头家长大了,同我们闹些脾气,不想居然惊扰到了您。”
“是与不是,老衲自会分晓。”
空明向着院子里或是在爬或是在跑的小娃娃们扫了一眼,蹙了蹙眉。
不知这局内是怎么养的,怎么这些娃娃们一个个瘦得都不如佛寺内日日洒扫的小沙弥看着白胖。
他请人去取账本,翻看了一番。
心道这局里头蔬果肉蛋的开销可是不小,按着人头来算,挑选的品种可都是最优良的。最好的食材却养出一群瘦弱的小鸡仔,这里头是个什么门道,他瞬间了然。
可张乳母哪里知道他一个只吃寺院自己种的菜的出家人会懂这些,只以为他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大师可别听她们瞎说,像她们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最会骗人了。”
她说着就拉过一旁几位孩童过来,卷起他们的衣服袖管,“您瞧,这小胳膊小腿可是干干净净水灵着呢,我们从不苛待他们的呀。那可是打心里觉着他们比自家的孩子还亲,还疼,一下都不敢打的呀。”
岁檀却走到银杏树下正在专注玩泥巴的小男孩身后,撩起小男孩的后衣摆,露出来大片的红痕。
这小男孩今年四岁,名叫小凳子,尚不会说话。
平日只会专注地在庭院里玩泥巴,只有被人抱着从泥巴地里离开时才会哭闹,更别提可能会自己告状了。
这样的小朋友,哪怕是有富人前来局里头收养也不会想要他。因此对于他,乳母们平日里欺负得别提多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