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乳母忙解释:“这孩子先天脑子不灵光,他这身上呀都是自己平日里挠的,我们看着也心疼,可是一离开他,他自个儿就又去抓。”
岁檀道:“打我们进来到现在,他都一直在这里玩泥巴,若是真的喜欢抓挠自己,怎么到现在都不曾抓一下?”
张乳母道:“呦,可能是空明大师一来,凳子他瞬间就开悟了,一下子就知道疼了,也就不抓啦。”
岁檀很是无语,这对上谄媚对下凶恶这一套可算是叫张乳母给整明白了。
难怪这么臭的脾气还能混成乳母堆里的老大。
空明将小凳子抱起,在他哭闹声中看了看他的指甲。
里头除了一些黑泥哪里有什么皮屑血污之类的。
不过随着小凳子的挣扎,眼看着就要抓破空明的袈裟,空明这才无奈将他又放在了地上。
这样一位小朋友,只有抓别人的份,哪里会去抓伤自己?
空明盯着张乳母上下左右看了看,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乳母见状忙用手去摸自己的脸:“大师,我有什么不妥么?”
空明道:“女施主平日里操劳太过,长此劳累下去恐会伤及性命吶。”
张乳母惊恐不已:“大师救救我。”
空明道:“依老衲看,施主将这乳母之职辞去,回家好生将养便是了。”
“这怎么行?”
她家中尚有嗜赌的丈夫,身患顽疾的婆母,家中的开销可都指着她了,她若是从这儿离开,一家人哪里还活得下去呢?
空明的语气毋庸置疑,分明是在给她找台阶下。
张乳母见空明不为所动,索性跪下一把抱住空明的腿,恳求道:“大师,求求您别赶我出去,我家中可都指着我一个人呢!”
离了慈幼局去哪里找这么清闲,平日只用嗑嗑瓜子打骂打骂小孩的差事呢?
空明被张乳母拉扯着头疼得很,却是不松口。
胶着之际,从门外进来个蓝衣青年,他身后的侍从立时帮着空明将张乳母扯开。
空明对着蓝衣青年行礼,又问:“殿下怎会来此?”
“碰巧罢了。”
江王对空明温和地笑了笑,看着空明对侍从说道,“咱们府上不是还缺个帮厨的人手么?”
“是。”殿下说有那就是有,侍从很是恭顺地点了点头。
张乳母这一听,瞬间笑得合不拢嘴。
去王府帮厨,那油水不得比这小小的慈幼局还翻一番啊!这贵人们就是心善吶。
满脑子金山银山的她瞬间爬到了江王的身前。
“奴婢,奴婢愿意去!”
待江王离去,岁檀看着他那俊朗的背影,心说这位殿下还真是烂好人一个,什么样的硕鼠都往府里头领。
不过既然张乳母心甘情愿地走了,那也是一桩大好事了。
众人各自散去后,连串的雨珠忽然顶着高悬的太阳自树盖的缝隙中穿透而下,滴落在正在银杏树下玩着泥巴的小凳子身上。
他却好似浑然不觉,依旧将地上泥土团成一个极圆的球,而后再将之一掌拍碎,随即再团、再拍,周而复始,不厌其烦。
打岁檀昨日穿来至今,小凳子就一直在重复这项活动。
雨渐渐要浇透小凳子的衣服,小凳子却也没有躲的意思。岁檀忙撑开一把油纸伞,打在小凳子的头顶。
岁檀在现代是名言语治疗师,平日会接触些因患有孤独症而需进行言语康复的小朋友。
眼下小凳子的表现分明就是孤独症小孩的典型表现。
孤立在人群外,对物的兴趣高于人;存在重复某项活动的刻板行为;与人沟通存在问题等等。
在现代那般包容的社会中,有些孤独症的小朋友长大后尚且要遭受许多欺凌,岁檀不敢想,小凳子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岁檀思索之际,雨渐渐地停了。她收了伞,叫小凳子将泥球拿在手里,把他抱去一旁的秋千上。
小凳子感觉到晃动,忙两手抓着秋千的座板,两条腿试探地向下挪。
可他刚挪下一条腿,就被岁檀又强硬地将他抱上去。
小凳子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引得屋内的乳母们纷纷走出来劝着。
“小坛呀,甭搭理他,把他放树底下,他一会儿就好了。”
“是呀,小凳子的牙尖利着呢,保不齐他什么时候咬你一口呀。”
“就是,我刚来那会儿见他可怜,寻思哄他说说话,可谁知这小畜生活活咬下来我一块肉呀。”
“多谢乳母们关......嘶......”
岁檀正回着话,顷刻间胳膊上一阵疼痛袭来。
小凳子竟果然如那位乳母所说,咬上了她的胳膊!
她下意识将小凳子一把推开。
这孩子怎么比现代她见过的小朋友们都残暴啊!真是像一头小野兽一般,再迟了真就被他咬下一块肉去了。
与此同时,小凳子被推倒在地,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仿佛被咬的不是岁檀,而是他。
小盆闻声凑到岁檀身边,扶着岁檀的胳膊低头替她吹了又吹。
其实小凳子只是留下了两排牙印,这一会儿已经不疼了。
微风吹动小盆鬓边的碎发,叫岁檀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没事了。”
岁檀将袖管放下,又去抱躺在地上无人理睬的小凳子。
她这才发现,小凳子竟被她摔在地上磕碎了两颗小门牙,原本整齐的一口牙瞬间多了一个不小的窟窿。
小凳子却又要再咬她,这回岁檀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团塞在了他的嘴里。
出于对他缺了的这两颗门牙的愧疚,岁檀决定对他进行言语康复训练,教这位不会讲话的小朋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