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考虑不周,多谢姑姑提醒。”
岁檀忙将那团布摊开,抖了抖,又问,“敢问姑姑,小殿下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
严姑姑却又将食指伸着挡在唇上。
“姑娘怎敢探听皇家喜好,这样的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岁檀忙说:“姑姑您误会了,我只有知道小殿下的喜好,才能投其所好帮他变好。”
严姑姑却仍绷着一张脸:“此事奴婢还需问过贵妃娘娘才是。”
说着,她侧了侧脑袋,“香云,快去问娘娘。”
岁檀心说,这位严姑姑当真是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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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长生殿外花草枝叶上的晨露晒干后,许贵妃前拥后簇地施施然来到长生殿内。
见到岁檀,许贵妃忙问:“坛姑娘,如何了?”
岁檀昨日与小皇子他相处了一整晚,近乎是摸清了他的脾性。
小皇子是个挺可爱的娃娃,喜欢与人捉迷藏,也并非是岁檀最初以为的那般什么也听不明白的傻孩子。
想来是许贵妃她心疼孩子,不肯叫小皇子多与人玩耍,而一直陪着小皇子的严姑姑又恪守本分,不像寻常家婆一般逗小皇子。
因而小皇子缺乏充分的语言刺激,这才叫他对言语的反应迟钝很多。
岁檀便回道:“民女觉着,娘娘应当多找些人陪小殿下说话。”
许贵妃扫了眼长生殿内候着的一排小宫女。
“这还不够么?”
要知道,淑妃那个丑儿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不过就是个老姑姑和两个小丫头,哪里有她皇儿的排场大。
且淑妃的丑儿子那是与什么王美人、邓婕妤、褚昭仪的儿子一块养在千秋殿,一堆粗使宫婢一块给照顾。
哪像她的皇儿,身边的宫女们可都是从各宫里头千挑万选出来的,个顶个儿的伶俐。
想罢,她又温柔似三月桃花地水盈盈地看向岁檀。
岁檀道:“殿内照顾小皇子的人是多,可她们都不敢同小皇子说话,小皇子向谁学说话呢?”
许贵妃道:“如此,便听坛姑娘的。坛姑娘叫她们做什么,她们做就是了。”
说完,许贵妃又看了正冲着自己傻乐的皇儿一眼,便叹着气出宫去了。
岁檀勤勤恳恳地与长生殿内的小宫女们想尽办法逗着小皇子玩了一整日。
岁檀却忽然发觉,小皇子似乎并非孤独症,脑子似乎也很清明。
小皇子很喜欢与人玩耍,但是却对旁人的叫喊没有半点反应。
甚至说,忽然碎裂一个杯盏,只要他没看到,他便浑然未觉。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岁檀趁小皇子熟睡之际,在他耳边猛敲铜锣,他的睡容却依旧香甜。
孤独症小朋友接触多了,岁檀便先入为主地以为有问题的小孩不理人都是由于他们身患孤独症。
而且小皇子的相貌又生得好,耳部构造从肉眼看也没什么病理变化,因此岁檀便自然而然地觉着他许是有些智力障碍导致听不懂人讲话。
可是现下,小皇子却给了她当头棒喝。
小皇子兴许不痴不傻,而是耳聋!
听不到声音,如何能对他人的声音作出判断反应呢?
岁檀忙问严姑姑:“小皇子他刚出生时对外界的声音反应大不大?”
严姑姑道:“这奴婢倒是没注意。小皇子再小些时候,照顾他的乳母并不是奴婢。奴婢也是皇子三岁时才照顾皇子的。”
岁檀问:“那先前那位乳母可还在么?”
严姑姑道:“宫中乳母抚育皇子到了一定年纪便是要送出宫去的,为的是防止日后皇子成年了乳母仗着皇子的信任而以下犯上。”
岁檀道:“还请姑姑同贵妃娘娘通传一声,请她寻一寻先前的乳母过来。对了,还有太医署小殿下这些年的医案,也要一并送来。”
严姑姑颔首答“是”,便出了殿去。
少顷,几名内侍弓着身子奉了簿册过来。岁檀将这些医案一一翻看,登时觉得两眼一黑。
她知道医家笔走龙蛇,可这看起来显然是另一套文字系统。
难不成太医们的医术水平与他们的笔迹潦草程度呈正相关么?
沈隽的字迹就没有这般防伪。端得一副俊雅模样,与他谦谦君子的模样很是相配。
说起来有两日未见到他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等得焦急。
岁檀心中不由地又浮现出乞巧那日沈隽提着一盏灯候在慈幼局门外的画面。
夜风徐徐吹动他的衣襟袖袍,月色缱绻温柔了他的眼角眉梢。
他就孤零零站在那儿,像一棵傲立的松竹,叫人看了忍不住想为他披上一件外袍。
想着想着,岁檀忽然笑了,就要叫他等。
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张脸上终日没有什么波澜。
她竟有些好奇沈隽焦急起来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急得失了君子体面,会不会急皱了那一身挺括垂顺的素色长袍。
“姑娘——姑娘——”
岁檀正想着,耳畔内侍的声音却将她从霭霭月色间拉了回来。
“嗯?”她问。
无能
为首的内侍弓着身子,颔首低眉地问道:“您可还有旁的吩咐么,奴婢们一块儿办了就是。”
岁檀道:“还真是有,能不能请位医士过来,这上头的字我着实有些看不明白。”
这内侍忙应:“您等着,奴婢这便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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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署内,小内侍们在一片药香内跑得衣袍飞动,像是山野草药间扑棱着翅膀的蝴蝶。
方才去给岁檀送医案的内侍们却从容着步子,个个儿将腰板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