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檀没听清江王同那黄袍男人说了什么。
但江王薄唇闭紧后,那高高站着的男人却愉快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江王的肩膀,将江王扶起。
紧接着,他欢欢喜喜地抬手唤来身侧将身子弓得像个半圆的内侍,笑着同那内侍嘱咐了几句。
而后,那内侍轻轻颔首,面上浮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的笑容,侧身与江王行过一礼后,将江王带出了殿去。
那内侍行色傲然且和缓,江王却在他身后将眉头锁得极紧。
不知江王又同那内侍说了声什么,那内侍面上却又浮出与方才一模一样的笑来,恭恭敬敬地又同江王福了一礼,而后与江王向着两条道上各自走去。
江王与那内侍分别后,昂首阔步,脚步极快,急得身后跟着的春和竟小跑起来。
忽地,梦境一晃,江王的身影竟出现在了那扇被钉住的窗纸上,而后一闪而过。
“咔哒”一声,倏地在岁檀耳中响起,萦绕在她的额间、耳畔,久久挥之不去。
方才梦中发生的一切全都寂寂无声,可这回开锁的声响,却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不由地闭着眼咧了咧唇,心道自己真是想逃出去想疯了,居然梦到江王进宫接自己出去了。
隔着眼帘,她眼前忽地明光一片,她不禁抬手在眼前遮了遮。
她又就着挡着光的手揉了揉双眼,而后饱饱地打了一个哈欠,缓缓睁开了眼。
她口渴了,想喝水了。
她半眯着双眼,一双脚盲着在床下套上绣鞋,有些懵懵地晃到桌前,闭着眼伸手去摸桌上的茶壶杯盏。
她方将那杯盏拿住,正要去提那茶壶,却听得水流倾倒在杯中的声音,她明显觉察出手中正握着的杯盏因水流的倒入变重了。
她下意识说了声“谢谢”。
正要举杯一饮而尽,嘴唇刚碰到杯壁,却蓦地睁开了双眼。
不对,这房中除了她,怎么还有别人!
一时间,就着床边灯架上的霭霭烛火,她堪堪看清了桌子对面站着的那人模样。
竹青袍子,俊朗姿容,温柔眉眼。
这不就是方才她梦里的江王吗?
是他
江王负着手看着面前的姑娘。
烛光为她白皙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温暖的柔黄,宛若寥寥黑夜间的一颗散着柔光的珍珠。
而她面上不知因何而浮现出的几分酡颜竟又有些叫他沉醉。
他就这样静静凝视着姑娘的眼眸,唇角挂了几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清浅笑意。
忽地,姑娘绕过隔在他们之间的那张几乎隐匿在了黑夜中的桌子,在与他近乎只有一尺的距离处踮起脚尖,而后抬起了一只微微蜷曲着的手。
那只手在他的左脸颊上掐了一下。
面上突如其来的痛楚叫他瞬间从方才的几分迷离间挣脱出来。
带着几分诧异,他有些哭笑不得地问:“小坛姑娘这是做什么?”
岁檀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还在做梦来着。不过你真是江王殿下?”
那怀疑的目光中分明还有想再掐他几下,叫他真的疼得哭出声来才要作罢的架势。
江王忙道:“是我。”
岁檀闻言忙去袖中摸寻了几下,拿出了一团用帕子包着的东西,却瘪了瘪嘴。
她小声道:“睡觉前忘了将它拿出来了,居然被我压扁了。”
而后颇有些讨好地对上江王的目光,“对不住啊殿下,我原本那颗剥了壳的鸡蛋叫我给压碎了,没法给您敷了。”
原本是她在许贵妃那里脸上遭了打,许贵妃特地假模假样地叫人给她准备的。
方才她掐江王的力道的确重了些。
不过她旋即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子,递给江王,指着江王被掐脸颊的位置。
“许贵妃给的,说是涂上就能消肿止痛的。我还没用,方才我掐您掐得好像太重了,您若是还疼着,要不抹些这个?”
江王眉头一下子凝住了,忙问:“许贵妃打你了?”
“啊她没打,”后面的话她说得跟蚊子似的,字音模糊地叫人听不清,“别人替她打的。”
江王的目光看得她很不自在,她赶忙又问,“殿下您怎么来了?”
江王却将方才她递来的那瓷瓶子丢去了渣斗中。
“她给的东西日后都不要用。”
才又说,“琼妹说在长生殿内看见了你,本王怕许贵妃对你不轨。”
看他的举动与他的这句话,似乎知道许贵妃并非表面上那般温柔良善?
岁檀试探地问:“殿下知道大皇子的事么?”
江王点了点头,却说:“本王先带你出去。余下的事我们回府再说。”
说完,便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推门而出。
门外宫灯晃晃,许贵妃娇懒地坐在一张月牙凳上,斜斜地靠着身侧弯腰站着的宫女那平伸着的手臂,笑容妩媚中却不失威压。
她问:“江王要将本宫的义妹带去何处啊?”
岁檀跟在江王身后,被许贵妃这前拥后簇的架势惊了一下。
哎嘛,叫她瞬间感觉就像封建老婆婆带了一帮子人来捉奸一样。
感觉下一秒就要把她与江王一块沉塘。
江王声音温和,眼神却分毫不怯。
“自是带臣弟的王妃回府。”
他这话一出,不仅许贵妃眸中闪过几分惊愕,便是岁檀都怀疑自己空耳了。
许贵妃道:“本宫怎不知江王你是何时娶了王妃?江王身份贵重,还是莫要开此等玩笑,坏了本宫义妹的名声。”
江王从容道:“我二人礼虽未成,不过亲事已在筹备之中。届时婚礼之日,定请皇嫂前去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