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隽与江王见礼,进到卧房内。
卧房内光线甚好,阳光经过支撑起的窗户下的缝隙打在岁檀的脸上,给她苍白的面上勉强添上了几分光泽。
她就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皮肤苍白得好似随时便会融化的冰雕。
沈隽心头一阵触痛,放下药箱,探她脉搏,观她舌象。
他眉头渐蹙。
怎么会?
这征象怎么与先前师父记在医案上的殷太妃的征象那般像。
医案
沈隽依稀记得,师父先前的医案上,并不单单记载了殷太妃所重之毒的症状,在那症状之下,应是还有师父对此毒的注解。
他不敢耽误,忙回到施药局中,再去翻寻师父的那本医案。
然而搜寻良久,都未能找到。
沈柏见他神色焦急,忙搁下手中看着的泛黄医书,问:“守白,你这是做什么?”
沈隽此时正伏在地上,从床下去拖一个厚厚的木箱子,开盖的瞬间尘土飞扬。
他呛咳了两声,顾不上抬头,一边找着箱子内泛着香草气味的陈年书册,一边回答。
“我记得师父先前记了厚厚的几册医案,上面记载了师父生平诊治过的所有病人及其病症。
其他几册都在书架上寻到了,唯独那册却四处找寻不到。”
沈柏将手中正看着的书册递到沈隽面前。
“你瞅瞅,是这册不?”
沈隽这才抬起头,接过沈柏递来的书,擦擦额头上的汗,面上霎时喜悦非常。
“正是这本。师兄叫我好找。”
沈柏道:“师父的医案常看常新。”
沈隽正低头翻寻着医案中有关殷太妃病症的记载,却见这册医案内分明有几页被撕去了的痕迹。
沈隽大骇。
“师兄,这几页去哪了?”
沈柏面色忽一变,而后走到书房门口左右顾盼一番,确认门外无人后将房门紧紧地闭拢住,压低了声音。
“师父故去前曾叮嘱过,此几页记载了当今江王生母殷太妃的医案,万万不可教人发现。”
沈隽面色颓然,旋即像去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沈柏的手。
“师兄可还记得上面的内容么?”
沈柏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隽道:“小坛中了毒,而那症状表象与师父先前记载的殷太妃最后的脉象是相似的。”
沈柏用手顺了顺自己下颌的山羊须,在屋中踱步思忖起来。
其实师父当年在太医署任职时,他就已经跟在师父身边与师父一块为各宫贵人诊治了。那时他虽年轻,可医术已有所小成。
当年殷太妃的脉,他也是请过的。
他记得很清楚,殷太妃自缢被救下后,他与师父一块赶去探脉。那是唯一一回他与师父探出了不同的脉。
那时师父叫他探得再细些,他才发现了其中的迥异。
可当他正要开口问师父时,师父却叫他缄口,以后莫要再提这事。
后来跟着师父出宫后,他问过师父的。师父说自己也拿不准,叫他按照自个儿的见地去想。
师父即将气绝之际,曾吩咐一定将那医案上有关殷太妃临终前脉象的那页给撕毁。
他其实看过那页的,上面并没有写什么医治之法,只是寻常脉象记载,他不懂师父为何非要他将之撕毁。
也不知如今守白就算看到了那页又能如何。
毕竟师父临终前也并未与他谈说殷太妃所重之毒的医治之法,更不可能记录在案。
沈柏道:“就算殷太妃先前那脉与小坛如今的脉象相似,可师父并未在上面注解过什么,就算寻到了那撕毁的几页也是无济于事。”
沈隽道:“怎么会?先前我分明记得师父在脉象之下另有注解。”
沈柏一愣:“是么?”
他记着遵照师父的嘱咐去撕毁之时,那书页底下似乎是缺了一部分。想来是守白他是在师父尚在时意外看见的。
他现下是有些好奇师父当年究竟是如何见解的。
又问,“你可记得师父写了什么?”
沈隽苦笑:“我要是记得,就不会再来苦寻了。”
不过沈隽忽又燃起希望,“师兄你先前不是常跟着师父在宫中走动么,殷太妃的病,你也能治吧?”
沈柏尴尬一笑,背过了身去。
“你师兄我学艺不精啊。”
“唉我说,你们师兄弟两个窝在房里做什么呢?”
房门忽地打开,沈师嫂出现在了门口。
又问沈隽,“小坛可好些了么?”
沈隽垂眸凄然道:“小坛她中了毒,我不知如何去解。”
沈师嫂用胳膊肘捅了捅沈柏:“你这个当师兄的还不跟着过去看看?”
沈柏苦着脸:“夫人吶,那毒,夫君我实在也是不知如何去解啊。”
沈师嫂一别耳边垂下的鬓发,向上卷了卷袖管。
“什么毒,这么难?”
沈柏道:“先前师父叫我们撕毁的殷太妃的医案,你可还记得?”
沈师嫂蹙了蹙眉,尔后眉目忽地一舒,眸中有冗长的追思。
“那个毒啊……”
沈隽与沈柏均是眸光一亮。
沈师嫂缓缓道:“或许我可以试试。”
沈隽是知道沈师嫂懂医的。
但平日他只见她医治过妇人的带下之病,并不知道沈师嫂居然也通晓解毒之术。
沈柏笑着揽过沈师嫂,道:“对对,你师嫂的医术比你我二人并不逊色,甚有师父当年之风。”
沈隽与沈柏二人的脾性其实都偏温和,也导致他们二人在用药方面过于谨慎,追求平稳。
然二人的师父——沈天时,行医用药却是胆大迅猛,从不瞻前顾后,是以只要沈天时出手,便从没有拿不下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