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昱手上动作一停。
岁檀续道:“还说,是陆夫人心中不忍才告知了你我的下落,你才得以出于愧疚很快便在草原寻到了我。”
他霎时间明白过来。
昨夜在宫中通宵饮宴,他回府时已是四更,便看到府外竟停了驾车马。
听门仆说,这是为王妃备下的。
昨日雾维一行人刚抵达都城,今早她便要出门。
他心中忽然有些怕。
会否是她心中放不下沈隽,便打算在婚典讫成前与沈隽远走?
他好不容易才寻回了她,以为她的眼中终于有了他,可原来竟是镜花水月么?
小檀同沈隽比邻而居十载,终归是青梅竹马般的情谊。
他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握,便干脆守在了那驾车马中。
却不想,她的确是要走,但却不是因沈隽要走。
而是因为他。
他方才心中还有些气她,单因陆瑛说的几句儿时戏言便狠心要丢下他。
却怎知,是因陆瑛说的那些话中的因果逻辑,实在自洽。
只是他远去颇黎一事,从未告知过姨母。
这些时日姨母又一直卧病在床。
姨母是怎么知道他去了颇黎,怎么知道小檀是被送去了颇黎?
太后忌惮着许氏的旧事,是才对小檀出手。
可太后久在深宫,除非旁人有意告知,否则又怎会将几个亲王之间的感情事洞悉得这样清楚。
小檀尚在王府未与他行礼前,姨母便带走小檀,差些令他娶不成她。
所以果真是因姨母,才令太后针对于小檀?
可姨母与太后的关系何时亲密至此了?
姨母虽是母妃的亲妹,可身无诰命。只在母妃生前因着宫中恩典,每年得已入宫去见母妃一回。
可也只是在临照殿待些时候罢了,彼时身为后妃的太后自要在殿中见自己的亲眷,又哪有机会得以结识姨母?
若说她们入宫前便相识,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殷家世代居在江南,姨母还是因母妃入宫后,才得以被赐婚给世代簪缨的陆府郎君,这才进了都城。
这些年,他也未曾听过什么太后传召姨母入宫叙话的事。
不想姨母竟一心想着送陆瑛入王府,竟为此特地去了太后面前挑拨?
可印象中的姨母,并不是这样的人。
岁檀看到他的眉头渐渐蹙起,不禁伸手将他的眉峰揉展开。
赫连昱将她按在胸怀,下颌抵在她发上。
“小檀,我发誓再不会有人伤害你。”
……
两人又折腾了几回,彼此实在乏力得睡过去,再睁眼时屋中已透过窗纸打进斜阳余晖。
两人早上便都未用膳,又一并耗费了许多身上气力,便穿衣起身扬声传膳。
饭菜早就预备好了,一时间屋外候着的人悉数走进来端进膳食。
岁檀忽想到往日屋外总是候着许多人,那是不是白日里的动静也叫他们听见了?
下一回一定要确保屋外无人才是!
两人用膳时,忽有陆府的小厮匆匆前来,传来了陆夫人过身的消息。
此时岁檀与赫连昱饭不过都才吃一口,忙搁下碗筷,跟着小厮连忙去了陆府。
轻重
陆府内,哀嚎一片。
陆瑛跪在床前哭个不停。
地上尚有碎裂在地的药汁及碗碟碎片。
赫连昱看了眼躺在床上面已缟色的陆夫人,问:“姨母去前可留下什么话么?”
一名侍女哭着说:“回殿下,原本夫人睡下了,奴婢在外头看着是时候该喝药了,便去为夫人端药。却怎知入门便看到夫人已没了气息。
“自昨日您与王妃走后,我们夫人口中一直念叨的便是我们姑娘的婚事。说……”
她怯怯地看了眼岁檀,不敢说下去。
饶是她不说,看这眼神也知道陆夫人说的是什么了。
这时,陆瑛回头哭望着赫连昱。
“表兄,母亲生前心心所念的便是瑛儿能嫁给你。瑛儿愿意嫁给你,哪怕做你的侧妃也好?求表兄莫要让母亲走不安宁。”
岁檀看向赫连昱。
赫连昱道:“瑛妹你年纪还小,尚未及笄,不知何为嫁人。待你及笄后,本王会替你择一户品德学识俱佳的人做你的夫婿。”
陆瑛哭着摇头:“母亲说过要我嫁给你,我便一定要嫁给你,否则母亲九泉之下会伤心的。”
岁檀走过去将她扶抱起:“日后与你的夫婿一块相处的是你,不是你的母亲。”
陆瑛将她推开:“你这个骗子,明明答应了要离开表兄,你怎么还不走,如果不是你,表兄就会娶我了。”
赫连昱将岁檀护在怀中,语气重了许多。
“瑛妹,王妃是你的嫂嫂,你不该如此对她。更何况本王与王妃情投意合,无论如何也不不再另娶她人。”
此时,陆琼从宫里急急赶了回来,满头是汗地进了屋子。
陆瑛见到她,跑上前去扑在她怀中哭个不停。
“阿兄,母亲,母亲不在了。”
又忿忿地指向岁檀,“都怪她,若是她早日同表兄和离,母亲看见我与表兄成婚,母亲心情好了便不会死。”
陆琼怀抱着她拍抚安慰,说:“阿瑛,不要说这样的胡话。”
陆瑛哭得更甚。
“母亲走了,阿兄你却向着外人。”
陆琼道:“阿瑛,父亲教你识字读书,是你叫□□、明心,不是叫你日后将自己困在后宅只知儿女亲事的。
“如今母亲走了,阿兄会永远护着你,你只去做自己想做的便是。”
陆瑛道:“我如今想做的就是嫁给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