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王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能臣氐:“暂时没什么想法?”
能臣氐吐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本王的确没什么想法,不过倒是可以简单聊两句。”
王昊面上浮出一抹淡笑,点点头:“嗯,可以!在本将军这里,你可以畅所欲言,即便说得不对,也没关系。”
能臣氐欠身拱手,略一停顿后:“将军,我们代郡乌桓与其余三郡乌桓,隔着燕山、太行,所以对于他们,多少有些了解的不深。”
“嗯。”
这一点,王昊自然清楚:“可以理解。”
能臣氐暗松口气:“不过,上谷的孛王难楼,本王倒是有些了解。”
王昊摆手示意:“可以详细说说,本将军急需要他们的资料,越详细就越好。”
“遵命。”
能臣氐应了一声,旋即直言道:“在本王眼里,孛王难楼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尤其是在与汉庭的相处中,愈发谨慎,此次他们叛变汉庭,至少在本王而言,难楼一定是被逼无奈,方才如此。”
“呃......这个......”
能臣氐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些不太合适,正要解释时,却被王昊直接摆手打断:“没关系,你是站在乌桓人的视角,来阐述他们叛变的理由,本将军分得清楚,继续便是,不必解释。”
“多谢将军。”
能臣氐这才放下心来,但依旧不敢继续为乌桓辩解,而是转入正题:“正如将军所言,两次的大获全胜,一定会让难楼心惊,他们现在驻足不前,真正的目的便是想以最为稳妥的方式,为幽州战局拖延时间。”
“所以,本王判断,咱们如果不动,难楼、乌延必然不动,而即便咱们主动出击,他们同样会采取极为稳妥的方式,与我军展开决战,争取以最小的代价,攫取最大的胜利。”
王昊缓缓点头,目光在帐中文武身上扫过:“能臣氐所言,与咱们的判断一致。”
程昱捏着颌下美须髯,轻声道:“是啊!他们二人的确太过保守,若是不露出破绽,咱们实在无法下手。”
一旁荀谌深吸口气,转而望向能臣氐:“大王可有办法,逼迫他们主动出击否?”
能臣氐摇了摇头:“没有!除非咱们主动出击,否则他们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
众人一阵沉默。
良久后。
“不过......”
能臣氐话锋一转,朗声言道:“即便是主动出击,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击败难楼、乌延。”
王昊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急忙询问道:“哦?将军竟有办法?”
能臣氐颔首点头:“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王昊大手一挥:“说来听听。”
能臣氐略一思忖,目光转向前方悬着羊皮地图的木架:“诸位且看,冀州虽然地势平坦,不比蒲阴陉方向,有高山小路可以设伏,但却有密林、河道。”
“尤其是河道,有子牙河、滹(hu)沱河、漳河等,与山林是骑兵克星一样,河道同样如此,泥泞湿滑的道路,必将限制骑兵的奔驰,这是我军克敌制胜的唯一办法。”
王昊面上虽然兴奋,但内心却是松了口气,自从得知能臣氐派人出了营地后,他立刻判断出这家伙已然叛变,既然如此,正好可以上演一出将计就计的大戏。
否则......
他还真没那么容易,把他们一网打尽。
与其自己说出克敌制胜的办法,还不如引导能臣氐自己说出来,只有他自己提出来的建议,自己才不会怀疑,对面也才会选择相信,这可比王昊自己说,要强上太多。
感受到鱼儿上钩,王昊当即点了点头,极其肯定地道:“河道的确是个不错的战场,但不知将军可有计策,将难楼、乌延引导至河道?”
“这个......”
能臣氐摇了摇头,长出口气:“暂时只是个想法而已,还没有具体的策略。”
王昊深吸口气,淡然道:“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明日议政时,再提出具体策略,犹未晚矣。”
能臣氐拱手:“本王必竭尽所能。”
“好。”
王昊点了点头:“既如此,今日议政暂且到此,诸位各自回营吧,若有想法,可以随时来中军找我。”
众将士齐齐拱手:“喏。”
旋即。
躬身退出了中军大帐。
当能臣氐策马离开营地,返回自家军帐时。
程昱、荀谌、赵昂等人陆续返回中军。
荀谌更是直言道:“主公,这能臣氐果然有问题。”
赵昂点点头:“是啊,此前一战,看他表现甚好,还以为他当真会助我军一臂之力,没想到竟被策反了。”
程昱捏着颌下美须髯,轻声道:“其实很正常,当初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归顺,原本便对朝廷抱有敌意,只是见我军大获全胜,这才不得已而归顺而已。”
“如今,难楼、乌延齐至,兵力雄厚,若是再加上他的五千突骑,足足两万余人,而咱们只有五千精锐,旷野之战,即便咱们能赢,也必将是惨胜。”
“能臣氐很清楚!”
程昱吐口气,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阴鸷:“即便他帮助汉庭战败了乌桓,他们的地位也不会有太大的提升,充其量只是些奖励而已。”
“可一旦帮助叛军战败了咱们,至少短时间内,朝廷没办法支援,冀州、青州此等富庶之地,必将成为乌桓突骑劫掠的重灾区,这一趟下来,足够他们吃个七、八年了。”
又有王昊补充道:“当然,最为关键的是,朝廷一旦重兵压境,乌桓必择机投降,将全部罪责推在张纯、张举身上,届时摇身一变,继续在三郡扎根。”
“哼!”
王昊怒哼一声,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这一次,咱们必定要杀得乌桓片甲不留,好让他们明白,犯我强汉,虽远必诛,决不姑息!”
众智囊同样憋着一口气,欠身拱手:“主公英明。”
王昊招呼众人到沙盘前:“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能臣氐可能会想的对策,以及破敌之计。”
程昱率先言道:“主公,属下以为,能臣氐既然提到了河道,一定会从此为切入点,可河道的隐秘性远不如山林,可以做的手脚非常少。”
“他们极有可能是要......”
“......”
*****
回到自家营地的能臣氐,立刻来到中军,负手立在地图跟前,不肯放过上面任何一个细节。
他很清楚,想要战败汉庭,这将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因此,必须要有万全的把握,他才会下手,否则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既要能瞒得过王昊,还要能给难楼、乌延下手的机会,且不容易被王昊瞧出端倪。
嘶—!
能臣氐思索了足足半个时辰,愣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虽然,战场一定是以河道为主的,但想要让双方都比较满意,这一点实在是太难了。
若是太过简单,很有可能引起王昊的怀疑,可旷野之上,如何才能做得隐秘呢?
不行!
还是不行!
连本王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说服王昊?
......
能臣氐在脑海中接连过了七、八个方案,不是合理性上存在问题,便是隐秘性上难以过关,更有甚者,能臣氐只是一个念头,便直接否定,实在是太粗糙了。
不知过了多久。
军帐中。
普富卢掌灯,为昏暗的营帐,增添了一份光明:“大王,您休息一会儿吧,吃点东西再说。”
能臣氐皱着眉,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地图半分:“你放那里吧,今天必须把策略拿出来,咱们得提前与孛王通气。”
“哦对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能臣氐轻声询问:“可联系到难楼、乌延了?”
普富卢肯定地点点头:“嗯,已经联系到了,难楼对屈正安的死,表示理解,而且让咱们放心,后续的事情,他肯定会处理好,不必大王操心。”
能臣氐放下心来,长出口气:“回程可发现异常否?”
普富卢摇摇头:“放心吧,咱们的人是在汉军飞骑换岗之际回来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能臣氐暗松口气,点点头:“非常好!”
此刻。
普富卢走上前来,目光同样落在地图上:“大王,您回来以后,便一直在看地图,如果有何想法,不如说出来,咱们一起商议,总比一个人要强。”
能臣氐自然清楚普富卢的能耐,长出了口气道:“如此也好,其实很简单,如今王昊急于速战,而且还要出奇制胜,战败孛王、乌王,本王便给他提出个意见,让他以河道为主。”
普富卢当即点了点头:“河道泥泞,可以限制战马奔驰,是个不错的想法,尤其冀州河道纵横,利用河道作战,乃是常理,王昊必不会怀疑。”
“没错。”
能臣氐长出口气,极其肯定地道:“王昊的确没有怀疑,不过,旷野河道,一望无垠,隐秘性远不如山林,那王昊不傻,寻常的誘敌策略,一定会被他瞧出端倪。”
“咱们提出的策略必须要合理,且可行性极高,至少在逻辑上,不能有太大的问题,要能瞒得过王昊及其帐下智囊,这一点最是艰难。”
“至于方案过程中的意外......”
能臣氐对于这一点还是很有信心的:“咱们只需要稍稍漏点破绽出来,自然可以给难楼、乌延制造机会,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方案上。”
普富卢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大王分析的在理,末将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能臣氐轻声道:“直言即可。”
“是这样的。”
普富卢盯着地图,朗声言道:“咱们何不命王昊夤夜绕后,选择突袭孛王、乌王的营地,采取前后夹击的态势,而咱们只需要在其绕后的过程中,袭击其部兵马。”
“嗯。”
能臣氐点了点头:“你想的办法,本王何尝没有想过,但你要如何隐蔽行踪,旷野之上,一望无垠,如何躲过乌桓人的哨探?须知他们的探查范围,已经扩展到了三十里!”
“可你瞧地图上......”
言至于此,能臣氐眉头忽然一顿,彷佛意识到了什么:“对啊,地图之外便是渤海郡,王昊的兵马完全可以绕行渤海,我真是太蠢了,居然会被地图的视野局限!”
“哈哈哈!”
能臣氐仰天哈哈一声,扭头瞥向普富卢:“你立功了,是你提醒了本王,地图之外是渤海郡,王昊依旧有作战空间。”
普富卢只能呵呵了:“大王,其实末将没做什么,归根到底是您自己英明。”
能臣氐急忙转回上首,提起笔,开始疾书策略:“只要能将王昊的兵马分离,而后他们主动出击,内外并举,王昊此贼必死无疑,此乃天赐良机!”
片刻后。
一篇详细的作战策略便跃然纸上。
能臣氐吹干墨迹,将其塞入皮囊中,递给普富卢:“立刻安排人,先将此信送给孛王,让他们务必尽快给出回应,我这里拖延不了太久,最多三、五天。”
普富卢欠身拱手道:“大王放心,末将立刻安排。”
能臣氐颔首,长出口气。
他继续走到地图前,脑海中不断构思着相应的作战计划,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战败王昊以后,他们要如何展开下一步的策略,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占领冀州,侵入青州。
比起代郡的苦寒,冀州、青州任何一个郡国,都比它要富庶。
当狗当久了,怕是忘记了狼是什么滋味。
如果自己忘记了,还自罢了。
可若是主人忘记了,不给肉吃,只给骨头。
那咱就得偶尔暴露一下兽性,好让他长长记性,拿几根破骨头,是养不出战狼的。
平时拿狗骨头的经费,却想在战时爆发出战狼的能耐,汉庭这帮杂碎们,算盘珠子拨得可真叫一个响亮。
一念至此,能臣氐颊边的肌肉绷得紧梆梆的,眉目中涌出无边煞气,脸沉得如一汪寒潭,双眸之中的瞳孔早已收缩成阴寒的一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已不自禁地紧握成拳,胸中一阵翻滚。
战!
为尊严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