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
广阳郡。
乌桓大营,中军大帐。
一个中等身材,胖瘦适中,腰背挺直,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正站在沙盘面前,皱着细眉,陷入沉思。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丘力居的从子蹋顿。
自从乌桓叛变汉庭以来,各部落大王携手张纯,横扫幽州,势如破竹。
不过......
虽然他们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了上谷、渔阳、涿郡、广阳、右北平等大半幽州疆域,可汉家忠臣依旧在暗中活动,企图破坏他们对于幽州的掌控。
鉴于此,蹋顿奉丘力居之命,率领精骑三千,协助汉军叛军缉捕汉家所谓的忠臣余孽,迄今为止,死在蹋顿手上的汉家忠义之臣,已然是数不胜数。
但饶是如此,依旧有部分余孽流窜在外,企图联系到汉庭派来的援军,从而借此力量,一举颠覆丘力居、张纯在幽州西部的统治,以此重创他们的事业。
这是蹋顿绝对不允许的。
此刻。
他凝视着沙盘上标注的各个点位,皱眉思考着到底是哪里有遗漏,否则这么长时间过去,依旧没能将这伙贼子诛杀殆尽,永绝后患。
“该死!”
蹋顿暗自嚼啐一口,凝神愁思道:“这帮家伙到底在哪里藏着?”
正当他忧思不已之时,帐外忽然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报—!”
被打断思路的蹋顿,怒气冲冲地瞥向帘帐。
但见,帘帐起,从外面闯入自家斥候,欠身拱手道:
“将军,祸事了。”
“有话快说,休要浪费时间。”
蹋顿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没有爆发。
斥候心里咯噔一下,他立刻意识到自家将军心情不敢,因此不敢有半分迟疑,脱口而出:
“从冀州河间国方向传回情报,乌王、孛王的兵马已被汉军战败,全军覆没,他们随时会杀入幽州。”
“啊?”
蹋顿闻言一愣,吓得双目圆睁,几乎要突出眼眶:“你说什么?乌王、孛王被王昊战败了?”
斥候极其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蹋顿大手一挥,疾步冲上来:“你的情报可确认过否?乌王、孛王合计兵力近两万人,那王昊才有多少骑兵,况且乃是旷野作战,怎么可能全军覆没?”
“是......是真的。”
斥候吓了一跳,眼神中绽出一抹恐惧,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如同断线的珠子般,从他的额上翻滚落下:“小......小人确认过三、四次,而......而且也派人去侦察了。”
“是真的?”
蹋顿整个人顿时懵了,如同雷轰电掣般怔在原地,俩眼珠子里写满了诧异,空洞得好似撞见鬼一般。
当然,这样的表情仅仅只是一瞬,旋即被他摇头震碎:“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即便是两万头猪,排着队让汉军杀,没个十天半月,也杀之不绝,何况是两万精锐!”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蹋顿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
但是......
兹事体大,也容不得蹋顿马虎对待。
他扭头凝视着斥候:“你的人撒出去多久了?”
斥候回答:“已有半日,相信不久便可得到消息。”
“继续往出撒,把监视各点的人抽出来,往右北平方向探查。”
“啊?可如此一来,那些汉军余孽......”
“汉军主力不在,区区余孽又算得了什么,可汉军主力若来,我等三千兵马,迟早被他吃尽!”
连乌王、孛王两万兵马,全都折在了王昊的手里,蹋顿虽然自恃谋略超群,但也绝不敢轻易招惹汉军这头猛虎。
如果情报属实,他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会立刻舍弃广阳郡,舍弃幽州西部的一切,迅速遁回草原,再做打算。
神特么......
峭王苏朴延落败便罢了,现在居然连孛王难楼、乌王乌延也败了。
三郡乌桓如今只剩下自家父亲在坚持,即便兵力再多,实力再强,只怕也是独木难支,现在不逃,更待何时?
斥候飞快拱手:“遵命,小人这便安排。”
言罢。
豁然转身,离开了中军大帐。
蹋顿深吸口气,两道剑眉在一瞬,几乎拧成了麻花。
汉军余孽尚且没有诛尽,却又来了汉军主力,不声不响,便干掉了三个部落的统领。
蹋顿心底的不安愈加强烈,冥冥之中,他有种被阎王爷盯上的感觉。
彷佛!
此次背叛汉庭,乃是他命中逃不掉劫运。
回到沙盘前,蹋顿脑海中不停盘算着当前的局势,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顿时令他眼前一亮。
这帮汉军余孽之所以藏起来,一定是在等汉军主力的消息,如果这个时候,把消息放出来,他们必会蠢蠢欲动。
妙计!
不管此事是不是真的,但蹋顿坚信,即便要走,也得杀两个汉庭余孽过把瘾再走。
“来人!”蹋顿招呼一声。
“在。”
“立刻派人撒出消息,就说汉军主力战败了孛王、乌王,现正在赶往幽州。”
“遵命。”
蹋顿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深吸口气,内心之火汹汹燃烧:
“鲜于银、鲜于辅、齐周。”
“我倒是要瞧瞧,你们能不能忍住,不钻出来。”
浓烈的杀气从蹋顿眸中激射而出,这口恶气,他必须要出!
*****
幽州。
夜。
汉军营地。
一缕夜风晚来清凉,卷动了烛光,大帐内光影摇动。
此刻,王昊等人畏惧在悬着羊皮地图的木架前,纷纷皱眉沉思。
“仲德,你是何意见?”
王昊随意开口询问,同时偏头瞥向程昱。
“属下以为,咱们干脆兵分两路。”
程昱揖了一揖,直接给出自己的意见:“一路直奔广阳郡,联络汉家的忠义之臣,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为祸此地的蹋顿贼子;”
“另外一路则是穿越伴海道,直奔辽西,寻找丘力居的主力大军,而后配合在辽西坚持作战的公孙瓒,一举将丘力居主力战败。”
荀谌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轻声道:“仲德,你的意见虽然完美,但咱们只有四千骑,若是兵分两路,只怕一个叛逆都抓不到,还不如集中兵力于一路,这样成功率能大些。”
“没错!”
又有赵俨横出一步,深以为然地道:“属下同意友若的意见,只要咱们能抓住丘力居,亦或者是蹋顿,必可以此为条件,逼出另外一人,其实效果与仲德计策一般无二,但安全性更高。”
“当然!”
言至于此,赵俨补充道:“鉴于蹋顿只是丘力居之从子,丘力居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因此属下建议,咱们应该集中兵力对付丘力居,至于蹋顿,可以暂且不顾。”
“不可!”
“万万不可!”
下一秒,赵昂深吸口气,打断道:“伴海道离开特别近,如今时节,更是泥泞不堪,咱们的行动必定受阻,对方可以轻易打探到咱们的行踪。”
“那丘力居又不傻,如今咱们三战三捷,且此次都是全军覆没,只怕现在的他,已经心生恐惧,极有可能会舍弃公孙瓒,转而回到草原避风头。”
“去抓丘力居?”
“哼!”
轻哼一声,赵昂摇了摇头,长舒口气:“要我看呐,十之八九,会扑空,咱们不如集中兵力对付蹋顿,四千打三千,而且还是一盘散沙的三千,获胜几乎是板上钉钉。”
“而咱们杀入幽州的消息,一旦传入蹋顿那里,对方势必会着急与丘力居汇合,要走的路只怕只有这三条。”
“其一:渔阳郡,走平冈道至滦平;”
“其二:右北平郡,走卢龙道至平泉;”
“其三:还是右北平郡,走无终道。”
“而咱们目前便已经踏入了右北平郡,想要封锁其中两条路,对于我军而言,实在是太过容易。”
“换言之,留给蹋顿的路,有且只有一条,便是渔阳郡,走平冈道。”
“主公!”
赵昂揖了一揖,极其郑重地道:“属下以为,可以派一支精锐直奔渔阳郡,守住平冈道入口,正如您所言,关门打狗,守株待兔,才是上上之策。”
王昊扭头瞥向赵昂,面上浮出一抹淡笑,饶有兴致地道:“看来伟章这段时间,对于幽州的地势,了解的非常充分。”
赵昂赶忙拱手:“主公尝言:不做准备者,便是准备失败者!属下提前熟悉地形,是为更好的辅佐主公。”
记忆里,赵昂的能力比其荀谌、程昱而言,是有一定差距的,尤其是在这三次的征战中,发言相对比较少,存在感相对比较低。
但是这一次......
赵昂的这一番分析,即便是王昊本人,也不由得想要双击呐喊666了。
不得不承认,实在是太精彩了,让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足以证明,赵昂这段时间的努力是没有白废的。
“很好!”
王昊满意地点点头,算是对赵昂的夸奖:“其实,我与伟章的意见一样,丘力居不傻,如今乌桓大势已去,他必然不会与汉军主力抗衡,至少也要稍微避避风头。”
“咱们现在去抓丘力居,十之八九,会扑空,甚至失去抓捕蹋顿的机会,此人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据说丘力居对其极其重视,犹胜亲子。”
“是以!”
王昊极其坚定地道:“我相信,咱们只要能抓住蹋顿,亦或者将其诛杀,必可激怒丘力居,甚至逼其来战,自投死路。”
“因此,我的意见同样是以蹋顿为主,咱们以燕山、太行山、燕南长城,组成一个大的包围阵,诚如伟章所言,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尔等以为如何?”
众将士齐齐拱手:“末将谨遵主公号令。”
王昊缓缓点头:“很好,既如此,鞠义、庞德何在?”
鞠义、庞德横出一步:“末将在。”
“名你二人率领本部兵马,直奔平冈道古北口,趁蹋顿没反应过来,先行占领,不得有误。”
“喏。”
“冯彦何在?”
“末将在。”
“你率领一千精骑,抢占卢龙道。”
“喏。”
“陈到何在?”
“末将在。”
“你率领一千精骑,抢占无终道,同时监察伴海道,派人侦察辽西的战况,不得有误。”
“喏。”
“荀谌何在?”
“在。”
“你随同鞠义、庞德一起走,而后由庞德护卫,直奔魏攸口中的联络点,争取联系上汉家忠臣,提前抢占居庸关。”
“喏。”
“至于其余人,且随我一起,亲自给众将士打掩护,咱们大大方方,引兵直奔幽州,吸引蹋顿的注意力。”
“喏。”
“既如此......”
言至于此,王昊长舒口气,摆手道:“诸位便暂且退下吧,养足精神,明日一早,杀奔幽州。”
众将士再次拱手:“喏。”
旋即。
躬身离开大帐。
王昊则是转回上首落座,慵懒地把脚放在帅案上,身子斜靠在凭栏上,长出了口气,闭目养神。
实际上,他是故意想要放丘力居走的,否则把幽州的战事全部扫平,估摸着皇帝一定会让他回京当官。
此前他可以低调行事,不触碰各方势力的利益。
但是现在不同,皇帝一定会加官进爵,势必强行令他跻身高层。
这样势力纠葛的大染缸,王昊是一刻都不想呆。
尤其经过王允一案,让王昊意识到,皇帝压根没有改制的想法,他想要的只是稳定而已,如此一来,只怕各方势力的内斗依旧会持续,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
既如此,那便不如不参合,令其自由发展,抽身离去,巩固势力,才是王道。
可理由呢?
王昊已经想好,养寇自重!
只要乌桓一日不扫清,那么他便一日不回雒阳。
皇帝自然也不想边郡再度陷入战乱,想来肯定会答应王昊的请求。
至于万年公主刘莹?
她完全可以跟着自己入主幽州,毕竟是自己的媳妇,王昊可不愿意她受牵连。
正当王昊筹谋自己的发展路线时。
忽然。
许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主公,鞠义求见。”
王昊睁开眼睛,皱了皱眉:“哦?仲节还没走吗?”
许褚点点头:“嗯,没走,不知主公,可愿见否?”
王昊大手一挥:“让他进来吧。”
许褚颔首:“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