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节,怎么,你还有事儿?”
等鞠义进来,王昊已然恢复坐姿,摆手示意其一旁落座。
“主公。”
鞠义郑重地拱手抱拳:“末将是来感谢主公恩情的。”
王昊淡然一笑,丝毫不觉得有异:“哦,仲节已经察觉到了?”
鞠义点点头,长出口气:“嗯,只要良苦用心,末将今日前些日子方才明白,思来想去,还是应该与主公说一声,令明是一员悍将,总是给我当副手,不太合适。”
王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鞠义:“既如此,你先说说你明白了什么。”
鞠义欠身拱手:“主公,末将虽然出身凉州鞠氏,但却生性傲慢,除了主公之外,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尤其经历两次大战,更是助长了末将的嚣张气焰。”
“然而......”
话锋一转,鞠义深吸口气道:“主公却能在关键时刻,以言语点拨末将,打碎末将的傲慢心理,又派大将给末将当副手,前些天安济河一战,末将才真正明白,若非特殊的地形、精悍的兵员,末将是不可能打胜仗的。”
“您放心!”
鞠义声音洪亮,铿锵言道:“末将以后会时刻谨记安济河一战,绝不会再狂妄自大,小觑任何一个人,永远服从主公的安排,以及您对全局的考虑。”
历史上的鞠义能力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因为战败了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整个人便飘了,在袁绍营中,除了袁绍以外,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当然,除了狂妄自大以外,鞠义身上还有许多的毛病,或许这都不算是他的主要死因,但不得不承认,狂妄自大是鞠义性格上的缺陷,必须要纠正过来,否则将来难以真正成为一军主将。
或许......
这便是鞠义不如高顺的地方。
两支军队的战斗力,全都属于三国历史上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可高顺严于律己,百战百胜,除了愚忠,身上几乎挑不出什么太大的缺点。
反观鞠义则不然,他除了会带兵打仗,尤其对骑兵有自己独到的战法外,不论是与同僚的关系,还是与上级的关系,全都是一塌糊涂,没有可取之处。
在潜移默化中,改掉鞠义的性格缺陷,是王昊一直以来在坚持的,如今来看,效果还算不错,至少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而且勇于承认,坚定改进。
对于此,王昊非常满意:“仲节,你今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让我非常欣慰,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一定可以真正成为名垂千古的悍将。”
鞠义欠身拱手:“末将谨记主公教诲。”
王昊摆手道:“起来吧,回去好生休息,你的位置很关键,切不可让我失望。”
鞠义朗声回应:“主公放心,末将必不负主公厚望。”
*****
茫茫太行,古木苍苍,鸟鸣啾啾。
某处葱郁的密林间,扎着十余个帐篷,不时有披坚执锐的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往来巡视,不敢懈怠。
“报—!”
原本静谧的森林却被悠悠一声传报打破。
从辕门外望去,一个粗衣打扮的男子兴冲冲飞奔而来,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他额上翻滚落下:“急报!山外急报,我要面见鲜于将军!”
值守辕门的士卒见是熟悉面孔,赶忙放行,让其通过。
男子一路直奔辕门,没有丝毫的滞阻。
中军大帐内。
鲜于银正在负手立在悬着羊皮地图的木架前,忽然响起的传报声,令他下意识扭头瞥向帐帘。
不多时,帐帘被掀开,一个男子急匆匆闯进来,欠身拱手:“鲜于......于......将军,山外......外......”
鲜于银摆手打断,从帅案上拿起一个水囊,递给男子:“莫急,先喝口水,喘口气再说不迟。”
男子接过水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着咕噜噜喝了两口,方才缓过劲儿来:“鲜于将军,山外传来消息,说朝廷派来的援兵,已经战败了孛王、乌王,目前正朝着幽州杀来。”
“哦?”
鲜于银惊诧不已:“此事当真?”
男子极其肯定地点点头:“嗯,咱们的刺奸反复确定过多次,应该错不了。”
“哦对了。”
一念至此,男子急忙从怀中摸出个锦囊,双手呈上:“此乃广阳郡内齐周的亲笔信,还请将军过目。”
鲜于银接过锦囊,从中取出信笺,忙不迭展开浏览,面上的紧张随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振奋。
“哈哈哈!”
鲜于银仰天哈哈一声,兴奋地恨不得跳起来:“王将军果然厉害,居然三战三捷,而且此次都是全军覆没,怪不得他立志要诛灭乌桓叛军,不准备招安。”
“峭王苏朴延被困在卢奴县,而今孛王难楼、乌王乌延全部战死,乌桓叛军已折其三,大势已去,只要王将军赶来,势必可以诛灭蹋顿,挽救幽州。”
“太好了!”
鲜于银感动到飙泪。
他们自从被乌桓叛军击溃,便潜入山林,东躲西藏,不仅要与汉军叛贼作战,还要与乌桓叛军作战,及至现在,只能委身在这深山老林之中,静候朝廷援兵。
四个月!
整整四个月了!
若不是还能靠打猎充饥,或许他们这帮人,早已经饿死了。
而现在,伴随着王昊战败峭王苏朴延、孛王难楼、乌王乌延,乌桓大势已去,逆袭翻盘的机会,就在眼前。
鲜于银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四个月的委屈,终于能有雪耻的机会了!
他急忙转向羊皮地图,深吸口气,强压着心头的兴奋,招呼道:
“来人。”
“在。”
“速去各营,将诸将召回,有重要作战任务。”
“喏。”
为了隐匿行踪,且不被叛军一锅端掉,汉家忠义之臣潜入山林,化整为零,各据山头,各自发展,互通有无。
若是在平时,他们轻易不会联络,可现在战机转瞬即逝,必须要尽快动起来,才能协助朝廷主力,战败乌桓逆贼。
此刻的鲜于银已然热血沸腾,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对敌之策,模拟了数十种方案,自信随便一种,都可以把幽州掀翻。
别说一个小小的蹋顿,就算是丘力居来了,也照样得跪地求饶喊祖宗!
而现在,他需要根据目前山外的情况,选择出最佳的策略,联合幽州忠义之臣,进行最终的决战。
山外的眼子似乎同样兴奋了起来,雪片般的情报不断送入山间营地:
“报—!”
“乌桓蹋顿正在撤掉各个监视点的兵力,目前在蓟县集合了千余精骑。”
“再探!”
......
“报—!”
“乌桓蹋顿在蓟县集合了两千余精骑,散落在各处的兵马,依旧在回归。”
“再探!”
......
“报—!”
“驻扎在紫荆关的叛军正在赶往蓟县,似乎要与蹋顿合兵一处。”
“再探!”
......
“报—!”
“朝廷的精兵已经过了右北平郡,目前正在朝广阳郡方向赶来,兵力约莫三千骑。”
“多少?”
鲜于银闻言愣怔,俩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你说朝廷有多少骑兵?”
斥候欠身拱手:“约莫三千骑。”
“三千?”
鲜于银一脸的不敢置信,扭头瞥向魏攸:“子和,你不是说,王将军得代郡乌桓的协助,总兵力过万,怎么现在却只有三千骑?”
“这......”
魏攸摇了摇头,长出口气:“或许是出了什么变故吧?毕竟双方在河间国发生过大战,乌延、难楼总兵力足有两万,我军稍有折损,倒也在情理之中。”
“没错。”
鲜于辅肯定地点了点头:“王将军毕竟是接连三次大战,而且还是全歼对手,岂能不付出一点代价,有点折损正常,虽然兵力有些少,但可以肯定,尽皆是精兵强将。”
“至于蹋顿......”
言至于此,鲜于辅皱了皱眉,长出口气:“连续折了峭王、乌王、孛王,想必对他们的作战意志是个严重的打击,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便会接到撤退的军令。”
鲜于银思忖了片刻:“你的意思是......”
鲜于辅点点头:“或许,咱们真正的对手,只是张举的叛军而已。”
魏攸皱眉,赶忙起身,补充言道:“二位休要这般认为,王将军的格局之大,非是你我能够揣测,依着我对王将军的了解,他的首要目标依旧是蹋顿。”
“至于张举......”
魏攸摇了摇头,长舒口气道:“或许王将军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鲜于银诧异地瞥向魏攸:“子和,你确定?”
“这个......”
魏攸自然不敢确定,但他与王昊有过一面之缘,此前在卢奴县大营的一幕,至今历历在目:“应该可以确定,我此前说过了,王将军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叛乱,但却选择了最难的一条。”
“我料定!”
言至于此,魏攸声音洪亮地道:“王将军此次平叛,是要从根本上解决边郡叛乱之事,因此他的主要目标一定是乌桓突骑,而非张纯、张举之辈。”
嘶—!
鲜于银、鲜于辅诧异,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
二人毕竟与王昊没有一面之缘,因此对于王昊的战略倾向,毫无所知。
虽说魏攸的说法令人诧异,但从王昊目前的表现上看,倒也的确是如此这般。
“若当真是如此,咱们可得从长计议。”
“是啊,咱们兵力少,必须要精打细算才行。”
“二位将军。”
魏攸深吸口气,欠身拱手道:“在下以为,如果王将军当真需要咱们,一定会派人与我等联系,既如此,不如按兵不动,或者派人主动去寻,先征求王将军意思,再动不迟。”
*****
“报—!”
蓟县,乌桓大营。
中军大帐。
正当蹋顿在思考战略对策时,帐外忽然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抬眸望去。
帘帐起,从帐外转入自家传令兵,欠身拱手道:“将军,单于有令。”
蹋顿哦的一声诧异,急问:“父亲有何命令?”
传令兵回答:“单于命你立刻撤出蓟县,速速赶往柳城,与之汇合。”
“柳城?”
蹋顿满目骇然。
他深切的清楚,柳城乃是乌桓的大本营,一旦自家父亲引兵去了这里,便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幽州这便沃土,准备打退堂鼓,不干了。
“没错。”
传令兵肯定地点点头:“正是柳城,单于正在思考如何退兵,不久便会赶往柳城,还请将军速速撤离蓟县,直奔柳城,不得有误。”
蹋顿长出口气,皱眉言道:“我明白了,你且退下吧。”
传令兵拱手,正要转身离开时,猛然停下:“将军,小人赶来蓟县时,发现汉军已经派人占领了右北平无终道,而且有兵马正在赶往卢龙道。”
“无终道、卢龙道?”
蹋顿惊诧不已,露出骇然的神色。
“没错。”
传令兵极其肯定地点点头:“小人总感觉汉军此举必有深意,还望将军能够早做打算。”
蹋顿颔首,轻声道:“王昊匹夫大张旗鼓赶来幽州,却背地里撒出兵马抢战了无终道、卢龙道,这两条路可是赶往燕北的交通要道,一旦抢占,便断了我回柳城的希望。”
“好啊!”
这一刹那,蹋顿俨然已经意识到了王昊的意图:“王昊此贼还真是野心勃勃,居然想要以整个幽州西部做局,彻底将我蹋顿困死在这里。”
“不过......”
话锋一转,蹋顿下意识握紧了拳头,狞声道:“逃出幽州的路这么多,我还真不信你能全部抢占!来人!”
从帐外转入个士卒,欠身拱手道:“在。”
“速速撒出人手,赶往渔阳郡,抢占平冈道古北口,先保证我军后路,不得有误。”
“遵命。”
乌桓士卒言罢,豁然转身,出了大帐。
蹋顿疾步走到沙盘前,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一共四千兵马,却已经分出了两千,想必平冈道他也不会放过,若当真如此,或许王昊身旁的兵力,仅剩一千。”
“一千精骑能够横扫我三千兵马,以及过万汉军?”
蹋顿年轻,心高气傲,素有战功,很少把同龄人放在眼里,如今王昊弱冠之龄,便可统御三军,横扫幽州,的确让蹋顿颇感兴趣。
走,还是打?
蹋顿难以遏制内心的汹汹战意。
此战若是能胜,他在乌桓各部落中,声望必定水涨船高,或许将来可以不靠从父的庇佑,有自己独立的领地、子民,成为真正的乌桓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