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万马奔腾,蹄音如雨。
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万骑如潮涌动,迎风招展的大纛旗下,魁头双眸聚火,凝视着前方,奋力向前飞驰:
“三弟,咱们此次迂回的距离如此之远,会不会影响各部之间的配合。”
“大哥放心便是。”
步度根自然清楚自家兄长的担忧,极其肯定地道:“我已经打探过了,根据慕容拓军中的刺奸回馈,汉军的飞骑哨探应该在七里到十里的范围,而且是通过响箭的声音来快速完成信号的传递。”
“也正是因为如此,汉军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布置阵法,否则凭他们足足三万兵马的大军,想要完成布阵,即便是最精锐的兵马,没有半个时辰,只怕也难以完成。”
“而咱们现在,始终保持在汉军十里以外,压根不在他们的飞骑哨探探查范围之内,所以至少目前,大哥不必担心咱们会暴露行踪,更不必担心各部之间的配合问题。”
魁头长出口气,这才放下心来,继续纵马飞驰:“既如此,便按照之前的计策,继续迂回,不断靠近。”
步度根颔首点头:“遵命。”
驾—!
轰隆隆—!
战马飞驰,宛如洪流过境。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
忽然,前方响起一道悠长且延绵的号角声,而且一声声叠加,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这是自家飞骑哨探传回的信号,是要发起全面冲锋的信号。
“就是现在!”
没有丝毫犹豫,魁头当即把手一招,声嘶力竭地呼喊:“全速冲锋,务必要赶在汉军完成布阵前,将其阵型冲溃,不得有误。”
步度根铿锵回应:“遵命!”
呜!呜!呜!
呜呜—!
下一个瞬间,悠长的号角声骤然响起,一声声扩展出去,竟然在各部将校的号角声叠加下,盖过了战马的马蹄声。
与此同时,奔驰的浪潮上空,各级将校的军旗狂热地呼应着魁头,这意味着全军已经进入了高度的统一中,正在发起最终的冲锋态势。
一切!
进展的极其顺利。
万骑的迂回、冲锋,竟比在寻常时候,还要丝滑数倍,没有丝毫滞阻,彷佛浑然天成,完美得便是魁头,都兴奋不已。
若是以当前的状态持续冲锋下去,魁头几乎有着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抢在汉军布阵完成之前,杀到战场,从而利用精骑兵恐怖的冲锋态势,一举将汉军歼而灭之。
“杂碎!这一次,我倒是要瞧瞧,汉军如何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布阵!”
“大哥放心,进展比我想象中还要好,这次咱们一定可以消灭汉军主力。”
“哼!”
魁头心底的汹汹战意,在这一刹那,彻底燃烧起来。
他奋力夹着马腹,手中的马鞭,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战马的马臀上,坐下战马似乎能感受到魁头的作战意志,同样是撒开四蹄狂奔,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在他们得知汉军布阵的那一刹那,同样意识到铁蒺藜+箭雨的模式,想要强攻汉军列阵,与自寻死路无异。
从某种意义上说,魁头已经在心里承认了慕容拓等人的退军,只是他嘴上依旧不饶人,非要冠之以故意贻误战机的罪名而已。
而他们则是在慕容拓失败的经验中,汲取相应的养分,从而总结出汉军的战法,从而根据汉军的战法,来寻找自己的破敌之策。
可苦思冥想良久......
对于步度根而言,依旧只能想到这一种办法。
试图缩短抵达战场的时间,从而极大限度的压缩汉军布阵的时间,以此给自己制造战机。
只要汉军没能完成布阵,那么对于鲜卑突骑而言,再多的汉军也不过是一盘散沙,只需要从不同的方向,接连完成几次对向冲锋,那么汉军必然分崩离析。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全军全速前进,不得有误。”
“驾—!”
轰隆隆—!
旷野之上,洪流席卷而来,气势滔天。
*****
嗖—!
啪!
正在行军的王昊等人,忽然听到响箭的声音传来,当即意识到不妙。
事实上,从昨日开始,他们就已经预料到,接下来极有可能会遇到鲜卑突骑的袭扰战。
毕竟,正面强攻没有丝毫作用的情况下,也只能采取袭扰战,来延缓汉军抵达鲜卑王庭的时间。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准备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以防万一。
只是不曾想......
望着响箭在空中震响,王昊长出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速速下令布阵吧。”
程昱面色波澜不惊,颔首点头:“喏。”
下一个瞬间。
号角通通,旌旗狂舞。
随即。
全军士卒立刻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各司其职,开始布阵。
这套布阵的流程动作,他们早已经行云流水一般,各兵种配合起来,没有丝毫滞阻。
彷佛仅仅只是一刹,军队的基本阵法便已经成型,最外层的盾牌兵已经到位,一面面巨大的盾牌支设起来,以短棍支撑在地面,增强它抵御冲击的能力。
工兵在将战壕挖好以后,一支支铁蒺藜宛如流星一般,散乱的撒在盾牌外,被足足尺余高的草地,遮了个严严实实,不仅没有半点规律可循,而且隐秘性绝逼堪称第一。
吼!吼!吼!
吼吼—!
正当内部的兵力依旧在缓慢调动之时。
忽然,不远处再次响起响箭的声音,一声声清脆刺耳,极其清楚。
“不好!”
战马上的王昊心道一声不妙。
他很清楚。
这是鲜卑突骑即将逼近的信号,但本方的列阵却依旧没有彻底完成。
这足以证明,鲜卑突骑吃一堑长一智,从上次失败的教训中,汲取了相应的经验,革新了自己的战法。
“主公,鲜卑突骑比咱们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
程昱倒是极其淡定,毕竟现在的阵法,基本上已经成型,不存在一触即溃的风险。
何况,皇甫郦还有相应的措施,没有施展。
果不其然。
下一个瞬间,便听得战鼓声乍然响起。
守护在两侧的先登营骑兵,迎着响箭传来的方向,呼啸而去。
虽然,先登营只有千余骑兵,不可能消灭得了鲜卑突骑,但滞阻他们的进攻,想来不成问题。
“响箭是从我军后方传来。”
王昊深吸口气,皱眉思考,轻声道。
“没错。”
程昱立刻接上话茬,分析道:“证明他们迂回的范围极大,避开了我军飞骑哨探密集分布的前方,这才有机会能够靠近我军,从而缩短冲锋进攻的时间。”
“是咱们疏忽了。”
王昊皱着眉,回头瞥向后方,心中闪过一丝懊恼。
犯下如此简单的错误,的确有些不应该。
“与主公无关,是属下没有注意到细节。”
程昱立刻拦下责任,揖了一揖,表示道:“不过主公放心,接下来绝对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属下一定会亲自部署各方面的警戒工作。”
“嗯。”
王昊只是简单嗯了一声,权做回应:“耐心等待吧,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程昱颔首点头:“喏。”
*****
轰隆隆。
且说鞠义率领先登营骑兵,迎着后方赶来的大军冲了过去。
但见......
前方激荡的烟尘中,有大纛旗迎风招展。
虽然,鞠义不知道上面的图案代表的是哪支兵马,但他却可以确定,眼前这支军队,绝非是前些天的军队。
而且从烟尘的规模,马蹄声的轰隆中,身经百战的鞠义同样可以判断出,这支军队的兵力,绝对要比此前那两支军队的兵力更多,而且多出不止一倍。
嘶—!
面对这样一股恐怖的洪流,即便是拥有复合弓的鞠义,也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滞缓对手的进攻。
他不敢有丝毫犹豫,当即铿锵下令:“速速迂回,保持距离,准备放箭阻敌。”
众将士齐声呼喊:“喏。”
旋即。
先登营千余骑兵立刻迂回,调转方向,与鲜卑突骑保持一致,待其距离逐渐拉近,彷佛形成了洪流前的一股小浪,两支队伍在频率、速度上,保持高度的一致性。
“给我放箭—!”
眼瞅着鲜卑突骑进入到复合弓射程范围,鞠义没有丝毫犹豫,铿锵下令。
嗖!嗖!嗖!
刹那间,成百上千支箭矢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啸声,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旋即如同滂沱大雨般,罩向迎面袭来的箭矢。
可惜......
因为鲜卑突骑早有准备,乃是分散型列阵,同样的箭矢覆盖范围内,士卒数量比起进攻列阵下,至少少了一半人。
也因此,这一波箭矢打过去,虽然有不少鲜卑士卒跌落在战马下,但却像是坠落汪洋的几滴雨珠,对于鲜卑突骑的冲锋之势,起不到半点滞阻作用。
他们依旧在如奔腾的浪潮般,朝着汉军正在完善的阵法狂冲。
速度没有丝毫减弱!
“该死!”
鞠义望着眼前一幕,一颗心冰凉至极。
如果现在的他有五千兵马,或许还能与这样一只洪水般的猛兽相抗衡,但是现在的他只有一千骑兵,即便每一个士卒全都是百战精锐,只怕冲进去,也泛不起太大的浪花!
螳臂挡车,以卵击石!
这明显是一种自寻死路的战法!
不到万不得已,鞠义是绝对不会轻易下这样的决定:
“放箭!”
“给我放箭!”
“争取将箭矢全部打光,一支不剩!”
伴随着鞠义如同雷霆般的怒吼声响起。
嗖!嗖!嗖!
箭矢如同流星雨一般,在空中不停的攒射,好似中途没有停顿过。
疯狂冲杀的鲜卑突骑,每时每刻皆有士卒惨死在箭矢的袭杀之下,即便是一只庞大的洪水猛兽,面对这样的箭矢攒射,速度也终于有了些许迟缓。
但是......
也仅仅只是迟缓了部分鲜卑突骑而已。
而在其范围之外,乌泱泱的鲜卑突骑正在不断地向前冲锋,拉近彼此的距离。
一百五十步!
一百三十步!
一百步!
......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鞠义不得不将箭矢进攻方向,适度的进行偏移,以压制从两侧呼啸而来的鲜卑突骑。
但随后,此前被压制的鲜卑突骑,却又再次爆发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向前逼近。
虽然,战马在速度上相差不多,但鲜卑突骑是以擅长奔驰的锥形散阵,天然可以发挥骑兵在速度上的优势,而先登营则是进攻列阵,速度会稍稍受一些影响。
也正是因为这细小的差别,才令原本兵力便不足的先登营,在这一瞬显得如此被动。
“该死!”
望着眼前一幕,鞠义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他,在绝对的优势面前,依旧显得是那么渺小。
这一幕,再次给鞠义上了一课,没有完美的个人,只有完美的团队。
他此前之所以能打胜仗,能以少胜多,是因为有战友的密切配合,若是单打独斗,获胜的概率,必然大幅度锐减,诚如现在。
“将军,咱们该怎么办?鲜卑突骑太多了,咱们根本压制不住。”
“是啊将军,实在不行,咱们调转方向,与鲜卑突骑拼了吧,给主公争取时间。”
“即便是战死了,我们也认了,为了主公,为了胜利,一切都值得。”
“是啊将军,下命令吧,先登营没有一个孬种,愿意拼死一战。”
“将军,我等愿意拼死一战,速速下令吧。”
“......”
听到众将士请战的声音,鞠义内心颇为安慰。
何为先登?
那便是寰首刀上的刀尖,凡事都要走在最前面,冲杀在最前线,为全军开路的人。
以前的战役顺风顺水,但是今天,他们真正遇到了困难,自然需要先登营来打破这个僵局,为全军的胜利,做出牺牲。
鞠义深吸口气,内心的战斗意志,在这一刹那间,便被推向了巅峰。
“好,既如此,咱们便与鲜卑突骑......”
话音未落,忽然一个气势磅礴的战鼓声乍然响起,激荡在空寂的原野上空,经久不息。
这是主将皇甫郦在传递军令,命令先登营速速撤军的信号。
难不成......
鞠义回头瞥向前方,汉军大阵宛如碉堡,气势浑然一体,不怒自威。
“迂回撤退,不得有误。”
“迂回撤退,不得有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