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听到战鼓声的魁头顿时一个愣怔,抬眸望向堡垒般的汉军阵营:“莫非汉军已经完成了列阵?”
但见......
眼前的汉军已经被巨大的精铁盾牌环绕,一支又一支的长矛指向外面,宛如处于防御状态下的刺猬,遮天蔽日的旌旗迎风招展,不断在内部流转,但隐隐已经有趋于稳定的迹象。
魁头虽然是鲜卑人,但对于汉人的军阵,同样有一定的了解,只要内部的旌旗彻底稳定下来,证明汉军便已经完成列阵,而今虽然仍在移动,但显然已经趋于稳定。
“大哥放心。”
步度根急忙开口道:“汉军只是外围暂时成型,但内部依旧没有彻底稳固,咱们必须趁此机会,强行闯开汉军的列阵,否则一旦等汉军布阵结束,便再没有机会了。”
显然。
步度根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可是时常研究汉家文化,对于汉军战法的掌控,在整个鲜卑中都堪称翘楚。
既然他说要进攻,那么足以证明,进攻便是唯一的破局方式。
况且,此刻的魁头俨然已经没有了退路,他咬着钢牙,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铿锵下令:
“全军冲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冲破汉军的军阵!”
“遵命!”
身旁的传令兵铿锵回应。
下一个瞬间。
呜!呜!呜!
呜呜—!
悠长且延绵不绝的号角声乍然响起,与汉军的战鼓声交相呼应,沉闷如雷的气势竟是不输分毫,顷刻间便传遍整个战场,传到了在场每一个鲜卑士卒的耳中。
吼!吼!吼!
吼吼—!
顷刻间,鲜卑突骑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纷纷挥舞着手中马刀,口中发出嚣张至极的叫喊声,一个个像是旷野上的战狼一般,嗷嗷叫地往前冲。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原本成锥形散阵的鲜卑突骑,在不断的奔驰中变化阵型,队列愈加紧凑,直接从追击模式,演变成了进攻模式。
而在其后方的鲜卑士卒,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纷纷将自己的马刀收起来,换上了他们最擅长的长弓,抽出马鞍下箭袋中的骨箭,搭在弦上,张拉如同满月一般。
如果从高空俯瞰,滚滚入朝的鲜卑突骑,在距离汉军大阵不足一里的地方,便开始逐渐收缩变阵,而最前方的兵马,俨然已经变成猛利的刀刃,作势便要将眼前的汉军堡垒,一举冲溃!
不过......
皇甫郦可不是好相与的。
实际上,汉军的军阵早已经布置完毕,至于内部的旌旗不断流动,原本便是皇甫郦布下的疑兵之计。
毕竟,上一次与慕容拓、莫护淳交战时,他们始终不敢强攻汉军列阵,浪费了许多的时间。
归根到底,就是因为汉军列阵的防御能力实在是太强,让他们看不到半点破绽,这才导致他们不敢轻易发起总攻。
也正是因为如此,皇甫郦才故意布下疑兵之计,以流动的旌旗,来告诉远方的敌人,汉军没有完成列阵,正是尔等趁其立足未稳之时,发起强攻的绝佳战机。
这一瞬,当皇甫郦眼瞅着鲜卑突骑丝毫没有分散迂回的趋势,依旧速度不减分毫地准备强行破阵时,他的内心不受控制般地激动起来,忙不迭拿起面前绣着弓箭的令旗。
挥舞!
旌旗猎猎作响。
后方,四个臂膀腰圆的鼓手,奋力地敲击着鼓面,发出一阵阵震天彻地的战鼓声,与此同时,各级将校的军旗应声而动,将皇甫郦的军令,快速传达到前方的军阵。
近一点!
又近一点!
更近一点!
......
正当鲜卑突骑的先锋士卒,抵达汉军的弓弩射程之内时。
嗖!嗖!嗖!
刹那间,数千支箭矢破空而发,带着尖锐的啸声,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线,毫无半点花哨地罩向迎面冲杀来的鲜卑突骑,彷佛飞蝗过境一般。
虽然,鲜卑突骑早已经做好了迎击箭矢袭杀的心理准备,但面对这遮天蔽日的一波死亡巨浪,依旧有很多鲜卑士卒吓得面色激变,甚至连手中的马刀都忘记了挥舞。
金铁撞击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甚至有星火迸溅而出,但饶是如此,依旧有大量的鲜卑士卒被射成了刺猬,他们在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震撼着邻近同伴的心神。
某些鲜卑士卒甚至被连人带马钉在了草地上,手脚还兀自抽搐着,最终被后方的骑兵洪流,硬生生踏成了一滩肉泥,楔入了茫茫草原之中。
噗!噗!噗!
在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马鸣声中,竟然陡然间升起一股沉闷的噗噗声,这是箭矢楔入肉体的可怕声音,它像是勾魂夺命的炼魂曲,奏响在天地之间。
汉军的弓手明显训练有素,换队交接几乎没有丝毫的缝隙,那漫天箭雨竟一轮接着一轮,一轮强过一轮,好似没有在中途停顿过一般。
还没等鲜卑突骑从第一波强势箭雨的袭杀中反应过来,第二阵密集的箭矢攒射,接踵而至,然后是第三阵、第四阵,第五阵、第六阵......
当然,鲜卑突骑的箭矢袭杀同样打了过来,与汉军射出的箭矢,在战场上不断地来回穿梭交织,彷佛一张巨大的网落下,不停地绞杀着双方的士卒。
不过很可惜......
汉军士卒的装备极其精良,而鲜卑突骑的骨箭杀伤力实在太低,某些箭矢打在汉军士卒的甲胄上,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便纷纷跌落在地上。
只有某些极其刁钻角度的箭矢袭杀,可以伤到汉军的士卒,但倒下的汉军弓手,却依旧像是坠入汪洋的一滴水珠,对于整体的占据,产生不了丝毫的影响。
反观鲜卑突骑则不然!
他们穿着的是粗衣,防御力几乎为零,这种近乎于疯狂的箭矢袭杀,宛如雪崩一般,瞬间便令鲜卑突骑的阵列与战斗意志,随着他们的肉体完全崩溃,溅起一片片狰狞的血花。
彷佛只是一眨眼!
躺倒在汉军阵前的鲜卑突骑,便堆成了一个小坡,鲜红的汁液飞溅而出,甚至将四方绿油油的草地,也染成了血红色,连空气中都弥漫出血腥气。
最令王昊不敢相信的是,外围的铁蒺藜在面对这种不计牺牲的进攻模式下,好像是失去了作用一样,半点威慑力都没有,便被鲜卑突骑以尸体彻底蹚平。
他们依旧在嗷嗷叫的,如同野狼似的,疯狂地向前猛冲,一批接一批地倒在冲锋的路上,短短的数十步的距离,几乎演变成了人间地狱一般。
王昊遥望着前方嘶吼着冲杀而来的鲜卑突骑,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嚎,心中竟然也油然而生一抹悲壮。
没有撤军!
即便如此,鲜卑突骑依旧没有下令撤军!
他们仍在奋勇向前冲杀,以近乎于自杀式的进攻,不断缩减双方之间的差距。
王昊舒展的眉头逐渐拧成了一道麻花,遥望着依旧在奋勇冲杀的鲜卑突骑,不自禁好奇起来:“魁头疯了吗?至于这么拼命?即便兵马多,也不至于如此浪费。”
“主公。”
一旁的程昱似乎明白了其中意义,捏着颌下一缕美须髯,轻声道:“魁头与慕容拓想来是交换了作战任务,他们原本便是政敌,如今又互换了任务,自然要不遗余力,证明对方的过错。”
“啊,这......”
王昊先是一个愣怔,但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仲德所言极是,看来此一战,咱们怕是也得付出一点代价才行。”
程昱抬头瞥了眼镇定自如的皇甫郦:“主公放心,坚寿应对的来。”
王昊点点头:“当然!我相信他的实力。”
程昱笑笑:“莫非主公也有些手痒?”
王昊略一思忖,摇了摇头:“罢了,演练阵法时,我没有参与,若非必要,我还是不上场了,以免大乱坚寿的指挥节奏,这样反倒有些得不偿失了。”
程昱颔首点头:“倒也是,还是主公思虑周全。”
王昊吐口气,目光掠过层层叠叠的士卒,望向战场:“还是安静地继续看戏吧。”
......
漫天的箭矢依旧如狂风暴雨般罩向鲜卑的骑兵,但杀伤效果却是越来越低。
毕竟,接连数次的放箭,对于汉军弓手的臂力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他们必须要降低频率,才能保证自身不受伤害。
但鲜卑突骑靠的可是战马,只要片刻的松懈,便可将短暂的距离顷刻间缩短,最终如同一柄锋锐的宝剑般,狠狠地刺向汉军堡垒般的军阵。
希吁吁—!
嘹亮且高亢的马鸣声乍然响起。
鲜卑突骑好似一阵狂风,狂飙至汉军的军阵前。
但精铁盾牌后方的汉军士卒,却没有丝毫惧色,他们握紧了手中以精铁锻造的战矛,在鲜卑突骑还有五步远的时候,战矛分层刺出,犹如怒放的烟花,将阵前的敌人连人带马纷纷刺下。
蓬!蓬!蓬!
数百斤重的战马接连撞在精铁盾牌之上,发出一阵又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可扛盾的士卒,尽皆是从万军中精调细选出来的猛士,他们经过了长达半年多的特训,一个个臂膀腰圆,体态雄健,以短棍支撑铁盾的同时,辅之以壮硕的身体,竟令盾牌承受暴击后,照样纹丝不动。
也正是因为他们筑成了一道精铁防线,才能令汉军的长矛手得以发挥出最大的战力,一遍又一遍,疯狂地收割着鲜卑突骑廉价的性命。
听着悲惨的嚎叫声响起,魁头整个人彻底愣住了,瞪大了双眼,盯着眼前惨烈的战场,这颗心都要碎了似的,钻心的痛楚一遍又一遍淌遍全身:
“怎么会这样?”
“这......这怎么可能?”
魁头面色惨白地坐在战马上,整个人如同僵住一般:“咱们的先锋死士就这样惨死在汉军的阵前,甚至连一个小口子都没能撕开?”
没错!
最先一波操着马刀的鲜卑突骑,全都是魁头提前安排好的死士。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就是吸收汉军伤害的,死多少,魁头不太上心,前提是能冲开汉军的列阵,为大部兵马突袭,争取绝佳的战绩。
可是......
令魁头没有想到的是,即便鲜卑突骑的死士已经全部阵亡,却依旧不能撕开汉军列阵分毫。
他们就像是一座极其坚固的堡垒一般,就这样横卧在草原上,任你如何强攻,依旧岿然不动,宛如泰山。
“三弟,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魁头实在是没了办法,扭头瞥向身旁的步度根。
毕竟,眼前一幕,已经超出了他们当初对于战局的推演,出现了难以掌控的意外状况。
“啊,这......”
即便是素来镇定的步度根,也被眼前一幕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明汉军的列阵还没有彻底结束;
明明汉军内部依旧有旌旗在不断变化;
明明自己已经是不计牺牲的强攻,甚至连死士都已经全部投入;
......
可是!
为何如此强横的攻势,依旧对汉军的列阵起不到任何作用?
步度根只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崩塌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强悍的汉军,不仅应对极其得当,甚至每一步都掌握的非常好,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被对手拿捏死死的似的,完全没有半点反抗的可能。
“三弟,你抓紧时间想办法。”
见步度根始终没有回应,魁头厉声提醒道:“要不了多久,你二哥便引兵杀过来了,届时我等没能令汉军混乱,他们势必会发起猛攻,只怕又将是一次悲剧。”
“可我......”
步度根何尝不明白当前局势的紧迫,他紧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激烈的思考,推演各种战法,却又在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大哥,要不然咱们......”
步度根正想劝谏退兵时。
忽然。
前方战场响起一阵震天彻地的呼喊声:
吼!吼!吼!
吼吼—!
“杀啊,冲进去,消灭汉军。”
“将汉军全部诛杀,一个不剩。”
“一起冲,让他们明白咱们的厉害。”
“......”
魁头、步度根下意识扭头望去。
但见......
汉军列阵竟然被撕开个口子,乌泱泱的鲜卑骑兵顺着口子,疯狂地闯入汉军军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