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关方向。
各路诸侯的营寨接连成片,延绵不绝,将从雒阳而来的各处通道,全部占据,没留半个缺口。
这两日,盟军没有向前行军半步,只是扎好营寨,静候董卓引兵前来。
实在是因为继续深入,则是一马平川,地形有利于骑兵,而不利于步兵。
而董卓帐下的兵马以西凉骁骑为主,纵马驰骋,分点出击,对于他们而言,非常有利,反观盟军则不然,除了王昊有主动出击之力外,其余诸侯只能防御,无法进攻。
此前王昊以摧枯拉朽之势战败了狼骑,即便董卓再傻,也决计不会轻易对自己出手,而是会先行剪除盟军其余羽翼,削弱盟军总体实力后,再想办法与王昊决战。
鉴于此,王昊这才决定,扎根在汜水关,依山傍水安下营寨,静候董卓引兵前来,这是最稳妥的应对方式。
与众诸侯商讨完对敌策略后,王昊正准备斥退众人,帐外竟陡然响起一个疾促的传报声:
“报—!”
王昊抬眸望去。
但见,帘帐起,从帐外闯入个斥候,神色略显紧张,甚至忘记了行礼,便抬手指向帐外,慌里慌张道:
“盟主,大事不好了。”
“发生了何事?直言即可,不必惊慌。”
“董卓火烧雒阳,准备迁都长安。”
“啊?”
就这样一句话,顿时如同沸油中被淋了一勺冷水似的,瞬间炸开了锅。
袁绍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说什么?董卓此獠竟敢火烧雒阳,准备迁都长安?他莫非疯了吗?竟敢行此悖逆之举!”
“好一个董卓!”
袁术嗞着钢牙,气得眉毛都拧成了麻花:“果然阴狠!他这是要舍弃雒阳,挟天子于长安,当他的土皇帝啊,可恨!”
冀州牧韩馥神色木然地顿了顿:“董卓这条老狗,当真是阴险狡诈,可恶至极,丧心病狂,天人共愤,必有报应!”
“盟主!”
韩馥揖了一揖,铿锵请命:“咱们不能再等了,必须要主动出击,诛杀董卓,迎回天子,否则一旦陛下有失,吾等尽皆是罪人。”
随后,又有陈留郡守张邈闪出身来,欠身拱手:“韩使君言之有理,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要诛杀董卓,迎回天子。”
济北国鲍信拱手抱拳:“我等虽尽皆是步卒,但盟主却是以骑兵居多,不如由我等引兵继续驻守在汜水关,而盟主亲率骑兵,杀奔雒阳。”
曹操横出一步:“若是我等没有拿下汜水关,或许拿董卓迁都没有办法,但现在汜水关在我等之手,董卓竟敢迁都?实在是自寻死路!”
“盟主!”
言至于此,曹操昂首傲然道:“末将同意允诚之见,由您亲率白马义从,突袭护卫雒阳迁都之军马,董贼必会派兵协防,以此扰乱贼子布局。”
“而我等则会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朝着雒阳一步步蚕食,有玄甲重骑负责护卫,我等必稳如泰山,如此一来,双管齐下,董贼必败无疑!”
王昊不得不承认,曹操的计策非常不错,又有进攻性,还能兼顾防御性,几乎堪称是无懈可击,董卓这头恶狼的牙齿再坚韧,只怕也啃不动盟军这块硬骨头。
然而......
人心人性是最复杂的玩意。
曹操的意见固然是从大局出发,兼顾盟军的最核心利益,但面对这样一个团体,内部诸侯各怀鬼胎,即便再英明的提议,也会产生各种问题。
果不其然。
下一个瞬间,袁术当场便怼了回去:“孟德此言差矣,营救陛下乃是众诸侯之事,我等军中虽然没有太多骑兵,但也愿贡献一部分力量。”
“没错。”
又有袁绍横出一步,欠身拱手道:“盟主,我军步兵自然要留守汜水关,但军中骑兵还是希望能够随您出战,营救天子。”
“本初言之有理,我等也要前往雒阳,营救天子。”
“此乃众诸侯肩负之重任,岂能由盟主一力承担,这样不公平!”
“我军骑兵虽少,但也愿随军出战,而且必须出战。”
“......”
众诸侯纷纷请求出战,哪怕连没有骑兵的诸侯,也想分一杯羹。
毕竟,董卓当年在邙山寻到陛下,随后便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的例子,也不过只有半年之久,现在历史重演,他们岂能放过这露脸的机会。
哪怕自己的兵马全部损失殆尽,只要能抢先一步找到皇帝,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甚至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尤其现在的皇帝刘协,在朝中根本没有半点依靠,谁能抢先一步抓到手,便可给皇帝留下深刻的印象,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这般天大的好事,能让王昊一人独吞?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哪怕军中没有一匹战马,便是牵条骡子,也得跟着去!
即便没能找到陛下,至少这前来营救陛下的功劳,必须要抓在手里,吃不着肉,也得喝口汤。
可对于王昊而言,能够统帅自己的精锐作战,但若是带上一队勾心斗角的拖油瓶,作战能力必然大幅度下跌,别说营救皇帝了,甚至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这是典型的“不怕遇到神一样的对手,就怕遇到猪一样的对手”,但在王昊的眼里,把众诸侯比作猪,都是对猪的一种侮辱。
但王昊也非常清楚,虽然自己是盟主,但在面对巨大利益时,盟主的身份是压不住他们的,即便自己明言不允许出军,他们也一定会派人跟上来。
换言之,这帮猪一样的队友,自己带也得带,不带也得带!
若是答应了,还自罢了,可若是不答应,保不准他们会在后方,搞什么小动作,从而影响到讨董大局,那便得不偿失了。
“诸位将军,雒阳之中可是有陛下在,若是出了半点差池,必将影响到陛下,此事曹某以为,还是应当由盟主单独引兵前去。”
王昊观察良久,终究还是只有曹操一人,能够以大局为重,他是真正的汉室忠臣,至少到目前为止,王昊没观察到半点悖逆的迹象。
“孟德,你这是何意?”
后将军袁术眸光冷冷地割向曹操,声音不带有丝毫温度地道:“难不成,我等诸侯就没有营救陛下的权利,只能驻守在汜水关,等董卓来杀?”
即便是与曹操相交莫逆的袁绍,在此刻也丝毫不给他半点颜面,直接怼了回去:“孟德此言差矣,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我等是在助盟主一臂之力,岂能影响到陛下?”
“孟德啊!”
袁绍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阴阳怪气地道:“你多虑了!”
众诸侯敌视的目光纷纷打了过去,吐沫星子几乎快要把曹操给淹死了:
“孟德此言差矣,切莫胡言乱语。”
“你可以不去,但别阻挡我等,我等与你不同。”
“没错!我等是为迎奉天子,匡扶汉室,与你不同。”
“......”
面对众诸侯的嘲讽,曹操委屈得像是一只小猫,有苦难言。
毕竟,他是个连地盘都没有的小人物,在座的诸侯随便拎出来一人,都不是他能惹的。
何况这帮家伙是在袁术、袁绍的带领下,那便更不是他能相提并论的了。
可明明......
事实不是如此。
曹操不是不懂其中的利益纠葛,他只是心痛,这帮家伙为了自己的利益,竟敢置陛下的安危于不顾,若是陛下丢了性命,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等到那时,天下必将大乱,战端只怕要比现在的规模,还要大上数倍,乃至数十倍,甚至可能引起周遭异族的觊觎,将大汉彻底推入火坑。
“可是......”
“孟德!”
不等曹操继续与众诸侯争执,便被王昊摆手打断:“我知你是为大局着想,但众诸侯说得也不无道理,咱们不必纠结于此。”
曹操眸中写满了诧异,扭头瞥向王昊,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盟主,此事......”
王昊再次摆手打断:“好了,既如此,尔等速速退去,召集营中骑兵待命,随时准备与我出兵雒阳,不得有误。”
众诸侯心满意足,齐齐拱手:“诺!”
旋即。
躬身倒着离开大帐。
曹操虽心有不甘,但实际上,他明白王昊有不得已的苦衷,因此也没有太过计较,只能将这股愤懑之情,藏于胸中。
待众诸侯离开以后,王昊摆手示意程昱上前,轻声道:“仲德是何意见?”
程昱揖了一揖,如实回答:“与曹孟德意见一致。”
王昊长舒了口气:“我若亲自引兵赶往雒阳,汜水关由何人负责?其余诸侯可愿听其号令?”
在盟军之中,王昊是绝对的领袖,只要有他在,便能镇得住场子,可若是没有他,盟军到底会乱到何种程度,无人知晓。
程昱自然清楚这个问题,思忖了片刻:“可您若不亲自带队,单凭子龙一人,怕是难以指挥得了众诸侯其余骑兵。”
“况且!”
言至于此,程昱补充道:“此次引兵直扑雒阳,关系到迎奉天子的功劳,如果属下猜的不错,袁绍、袁术等人,极有可能会亲自参加。”
“所以属下以为,汜水关交给曹操、鲍信等真正为讨董之战着想者负责即可,主公依旧要亲率白马义从,震慑众诸侯,才能兼顾大局。”
王昊皱了皱眉:“曹操可能镇得住众诸侯?”
程昱轻声道:“有主公为其撑腰,此事必成。”
王昊仔细思忖片刻,虽说曹操目前不算个人物,但毕竟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魏武大帝,能力还是有的,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好吧。”
王昊深吸口气,重重点了点头:“那便给他一次机会,你且派人,唤他至此,有些话总得叮嘱一番,否则我不放心。”
程昱颔首:“诺!”
片刻后,曹操赶来中军大帐,趋步上前,一揖行礼:“末将曹操,见过盟主。”
王昊面上浮出一抹淡笑,摆手示意其一旁落座:“不必拘谨,坐吧。”
曹操拱手:“多谢盟主。”
王昊倒也没有丝毫废话,开门见山道:“孟德,此次唤你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曹操赶忙摆手:“盟主说得哪里话,有何事,您直言即可,末将必无有不尊。”
王昊淡笑,继续道:“董卓迁都长安,必定会挟持天子,为以策万全,我必须亲自带队出发,可汜水关的兵马,也必须要有人执掌。”
“毕竟,董卓的兵马不是吃素的,他们必定会趁此机会,发起对我军的强攻,任何一个诸侯被攻破,都会给大军带来严重的后果。”
“是以......”
王昊的声音略微拖长,给足了曹操思考的时间:“必须要有个真正的将才,才能带领众诸侯抵挡住董卓的进攻。”
“本盟主思来想去,能够胜任者,唯孟德一人而已,因此决定将此任交付给你,率领盟军步卒,保住我军后方,不得有误。”
“啊!我?”
即便曹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他听到答案时,内心依旧掀起了巨浪惊涛。
王昊报之以坚定的眼神,重重点了点头:“没错,不必怀疑,就是你,当初攻打汜水关时,本盟主便察觉,你曹操乃是万里之才。”
曹操惊诧不已,眸光漾动:“盟主,操何德何能,竟......”
不等曹操把话说完,便被王昊摆手打断:“孟德不必谦虚,你只需要告诉我,此项重任,你是否敢接即可?只要你敢接,本盟主便敢当众宣布,由你主政,如有不遵号令者,军法从事。”
“这......”
曹操一脸的不敢置信,盯着王昊良久,内心在不断的思忖,权衡利弊得失。
然而,王昊则是态度坚定,再次询问:“本盟主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沉默,便代表拒绝,你可愿率领盟军,力保汜水关不失?”
曹操的喉结强有力的上下翻滚,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甚至连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片刻。
“好了,我明白了,你回去吧。”
“不!盟主,曹某愿意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