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牛辅惊呼出声。
身经百战的他下意识想要抽回兵器格挡,可偏偏,剧痛令他行动迟缓,刀杆尚未抽回,便被铁戟的戟耳,精准的命中腰眼。
蓬!
戟锋轻易攻破札甲,甲片顿时四散狂飞,但锋锐的戟锋攻势依旧不减,轻易撕裂牛辅腰部的皮肉后,从其腹部半贯而出。
霎时间,鲜红的汁液混杂着肠肚汩汩涌出,天地间的沁凉劲风顺着切口,汹涌澎湃地闯入牛辅体内,急速带走那最后一缕的温热。
牛辅只感觉半截身子都快要飘飞,低头轻瞥的刹那,鲜血四溅,肠肚倒挂,前一秒还是炫彩多姿的世界,这一瞬变成了灰暗,最终全部被黑暗吞没。
咣当—!
牛辅手中的长刀跌落在尘埃之中,随即整个人也从战马上翻滚落下,汩汩的鲜血染红了雒阳城外的大地,更震慑住了后方飞驰而来的西凉骁骑。
鞠义则是连头都没回,高举着手中铁戟,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
“弟兄们,消灭西凉骁骑,给我杀!”
“杀—!”
先登营众将士齐声怒吼,一瞬间便将士气提升至巅峰。
他们纷纷夹马冲锋,收弓换槊,对着尚处于懵逼中的西凉骁骑,发起了最为致命的凶猛进攻。
原以为先登营只是依靠复合弓战斗的西凉骁骑,顿时被这一股死亡巨浪震懵了。
他们似乎怎么也没有想到,先登营骑兵竟然还敢舍弃复合弓,采取近战的方式,与西凉骁骑决一死战。
这对于他们而言,或许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可是......
当两股洪流撞在一起的刹那,西凉骁骑便意识到他们错了。
先登营骑兵不仅擅长骑射,更擅长近战,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双手持枪,可以脱离缰绳,这样超高的技艺,即便是西凉骁骑内部也不是人人都会。
“这怎么可能?关东骑兵的骑术竟然如此精湛?”
“不是说,他们成立不过数年而已,怎么可能人人皆是精锐?”
“杂碎!这仗到底要怎么打?”
“......”
噗!噗!噗!
丛枪乱刀,往来呼啸,鲜血一阵阵迸发。
原本便已经是苟延残喘的西凉骁骑,哪里禁得起这样凶悍的攻势,不过一个对冲穿插,数百西凉骁骑便仅剩数十骑,朝着李儒等人赶去。
可迎接他们的,不是李儒身旁的侍卫,而是负责围杀他们的先登营士卒射来的箭矢,再次将仅剩的数十骑收割掉了一多半兵力。
“啊,这......”
残存的十余骑兵力纷纷愣住,勒马不敢上前。
他们相互瞥了一眼,在关东骑兵前后夹击形成前的一瞬,彷佛达到了默契:
“快跑!他们要的陛下,不是咱们。”
“赶紧跑啊,否则必丢掉性命。”
“......”
虽然,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奈何时间终归太晚了。
早有迂回赶来的先登营士卒截断了侧翼。
嗖!嗖!嗖!
一波箭雨打过去,将残余的西凉骁骑当场射杀,一个不剩。
望着这一切发生的李儒,吓得脸都绿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片刻之前,还有数百西凉骁骑,可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数百精锐竟尽数被关东盟军歼灭,无一人能够逃脱。
下意识,李儒抱紧了怀中的小皇帝,坐下湿热彷佛变成了沁凉,令他浑身汗毛倒竖,不寒而栗,有种被阎王爷盯上的感觉。
“陛下在此,何人敢放肆?”
李儒终究还是耐不住心中的胆怯,苍啷一声,拔出寰首刀,横在刘协面前。
静!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原本喊杀震天的战场,在这一瞬,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双方士卒立刻停止了厮杀,但依旧保持敌对态势,鞠义更是拨马转身赶来,摆手示意众将士将李儒等人围起来。
“吾乃幽州牧王昊帐下大将鞠义,奉命在此营救陛下。”
鞠义倒也不含糊,直面李儒,铿锵喝道:“你若是现在放了陛下,或许还能留个全尸,否则一旦盟主引大军赶来,必教你有来无去,有死无生。”
“哈哈哈!”
李儒仰天哈哈一声,丝毫没把鞠义的话放在心上:“你以为我李儒是被哄大的吗?这般好骗?速速命尔等让开条路,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
“我若是动手弑君,全都是尔等逼的!”
“到那时......”
李儒的声音拖长,给足了鞠义思考的时间:“我倒要瞧瞧,这天下会不会骂尔等逼死了陛下,令天下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你......”
鞠义气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卑鄙!”
李儒冷哼一声:“与性命比起来,卑鄙又算得了什么?赶紧让开,否则必定玉石俱焚。”
鞠义咬着牙,凛冽目光落在李儒怀中的陛下身上,他倒是清楚小皇帝已经沦为董卓掌上傀儡,但却不敢相信,连董卓帐下的谋士,竟也敢如此不敬。
“将军,绝不能让,否则大汉危矣。”
“是啊将军,绝不能让,否则四百年大汉江山危矣。”
“......”
正在这时,后方迁徙队伍中的文武官员中,接连响起一些声音。
李儒听到声音,恨得牙根直痒痒,扭头瞥向文武百官,狞声喝道:
“尔等莫非以为,我李儒当真不敢对陛下动手吗?”
“......”
就这样一句话,顿时令喧闹的百官队伍寂静,无一人胆敢开口。
毕竟,这一句话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后果太过严重,稍有不慎,必定遗臭万年。
没有人能够承担这样的责任,更没有人敢承担这样的责任。
他们只是眼巴巴瞧着鞠义,似乎期盼着他这员武将,能够在这关键时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至于鞠义是否有资格承担责任,他们压根不在乎,总之逼死皇帝的骂名,需要有人承担。
而这个人,只要不是他们,是任何人,都毫无所谓。
眼瞅着文武百官不敢再言,李儒唇角微扬起个弧度,绽出一抹淡淡的阴鸷。
旋即。
他扭头瞥向鞠义,声音不带任何温度地道:
“将军,现在轮到你了,到底让,还是不让?”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鞠义身上,尽皆期待着他的回答。
可这样严重的后果,鞠义是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的。
但他同样明白,若是放走了皇帝,导致诸侯讨董成了笑话,他的责任同样不小。
不得已之下,鞠义只能选择拖延时间,轻声道:
“李儒,你可要想清楚了,真正动手杀害陛下者,非是我鞠义,而是你!”
“哼!”
哪曾想,这样的威胁对于李儒而言,根本毫无意义:“连皇帝陛下都被我等废掉了,又何况是下一个皇帝?”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将军应该也是凉州人,如果你能放我等回长安,待天子安稳,封侯拜将,必不在话下。”
“此外......”
言至于此,李儒继续加码道:“你在王昊帐下不过偏将而已,若是追随了丞相,可以统帅三军,将来或可成为大将军。”
呵呵!
这种屁话,鞠义听得实在是太多了。
想要靠空头支票来买断自己,风险则全部让自己承担,这种事情,鞠义才不会做。
他只是冷声一笑,丝毫没把李儒给的誘惑,放在眼里:
“死到临头,竟然还敢拿陛下来做文章。”
“李儒!”
鞠义抬戟怒指对方,声音如煌煌天雷般乍响:“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李儒只能呵呵了:“报应?知道我为何会成为董卓的女婿的吗?知道我为何会从五经博士,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你也算是边郡武人出身,难道不知这世道不公,雒阳城中的这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们,一个个就像是刽子手,连陛下都得靠外戚、阉宦才能对付。”
“我李儒行事至今,不论废帝也好,弑君也罢,只求问心无愧,将来即便是下九幽冥界,也毫无怨言!”
鞠义乃是凉州出身,自然清楚凉州士人的生存环境。
在这个世上,尤其是官场之中,是存在极其严重的鄙视链的。
某些家族世代官宦,他们手中的资源已经把世界掠夺一空,根本没有给别人留下生存机会。
边郡士人想要出人头地,根本就是难于登天,即便侥幸进入雒阳,也会成为最底层。
这里靠的不是能力,而是人脉、背景、资源。
这个世道原本便是黑白颠倒的。
至于报应?
不过是将底层的蚂蚁踩死而已,可如果蚂蚁能抗住压力,便可毁掉千里之堤,再造乾坤。
在李儒看来,董卓废帝杀后的手段虽然残忍了一点,但作为一个外来户,这是最快安定朝廷的手段,而且还能扫除自己称霸朝野的障碍,可谓一举两得。
至于后人如何评价,最终不过是胜利者的书写而已。
不择手段,推翻旧世界,迎接属于自己的时代,才是李儒真正要做的事情。
只是不曾想......
这条道路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艰辛,结果霸道未成,反成犬类,最终沦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鞠义扪心自问,他是幸运的,碰到的人是王昊,而不是董卓。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的主公是董卓,或许自己也会在今日变成一具死尸。
鞠义沉默了,不知该如何接话。
论嘴皮子,十个他加在一起,也不是李儒的对手。
“将军快瞧。”
正当鞠义沉默时,身旁亲卫抬手指向前方,提醒道。
鞠义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
但见......
视野的尽头处,一道由烟尘组成的洪流,正朝着这里滚滚而来,可惜雒阳城阻隔在中间,鞠义难以分清来者是董卓,或是盟军。
“快!”
鞠义毫不犹豫,铿锵下令:“去瞧瞧,来者何人?”
士卒拱手抱拳:“诺!”
旋即。
身旁斥候策马飞驰,直朝着雒阳城方向狂奔而去。
李儒同样发现了后方激荡的烟尘,屏气凝神听了片刻,李儒总感觉这马蹄声显得有些疾促。
若是董卓大获全胜而归,又何必如此匆忙?
这完全不符合他们此前预定的剧本。
显然!
即便来者当真是董卓,恐怕也是落败而归,甚至后方还会有追兵。
李儒心里顿感不妙,下意识攥紧了刘协的衣领,同时脑海中神思如电,不停地思考应对之策。
忽地一道灵光闪过脑海,李儒计上心来。
他的目光在面前的先登营士卒身上扫过,赫然发现左前方的防守相对薄弱,若是发生异动,或许往左前方突围,最有可能逃脱。
打定主意。
李儒静候时机。
不多时,从后方响起个声音:
“是董卓的大旗!”
“是董卓回来了!”
听到声音,李儒毫不犹豫,持剑怒指前方,铿锵喝道:
“众将士听令,丞相引兵回援,立刻朝左前方突围,不得有误。”
“杀—!”
董卓的回归像是一记强心针,顿时令残余的西凉骁骑士气大振。
他们纷纷握紧手中兵器,猛一夹马腹,嘶吼着,如同野狼一般,嗷嗷叫地往前冲。
面对这一股突然掀起的死亡巨浪,即便是鞠义本人,也不由地为之一愣。
尤其当李儒在此刻下令突围,更是杀了鞠义个措手不及。
但是......
局势紧急,容不得鞠义有半分迟疑。
他不敢有丝毫犹豫,当即凭着经验,铿锵下令道:
“弟兄们,给我杀,不能放任何一个西凉贼子,突围出去。”
“诺!”
先登营士卒齐声应命。
随即。
他们操起马槊,纷纷猛夹马腹,直朝着西凉骁骑洪流猛撞上去。
刹那间,两军短兵相接,丛枪乱刀,往来呼啸,悲惨的嚎叫声伴随着鲜血飞溅,在空旷的原野上空乍响,接连不断,此起彼伏。
然而......
西凉骁骑在朝左前方拼死突围之时,李儒带着小皇帝,以及皇家护卫,却是朝着董卓的方向快马赶去。
若论心狠,董卓说第一,便没人敢说第二,或许皇帝陛下只有在他的手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骁勇,而自己断然不敢轻易弑君。
“该死,中计了。”
被纠缠住的鞠义眼瞅着李儒逃之夭夭,不由恨得牙根直痒痒。
若是真让董卓把皇帝陛下握在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给我冲!”
鞠义咬着钢牙,狞声嘶吼,拼死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