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甘陵。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震天彻地的喊杀声混杂着悲痛的哀嚎声,激荡在空寂的城池上空,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此刻,城中到处都是飞驰的快马,他们捻弓搭箭,想要消灭神出鬼没的汉军士卒,以最快的速度彻底扫平城中的叛军。
不过......
幽州军士卒骨子里便没有投降认输的基因,即便因为疏于防守,便被对手破了城池,但他们坚持与敌军打巷战,靠着武器装备以及熟悉地形的优势,硬生生与敌骑战了个五五开。
傅燮自从攻入甘陵,已经足足一个时辰过去,却愣是拿不下城池,每时每刻皆有幽州军士卒不断伏击本方士卒。
“报—!”
“将军,曹豹率领的一支小队,在西城方向遭到敌军突袭,损失惨重,请求支援。”
“该死!”
傅燮满嘴的钢牙紧咬,气得眼瞪如铃,忿忿之情,溢于言表:“幽州军的战意果然令人敬佩,足足一个时辰,依旧在与我等纠缠。”
“若是照这样下去,不等咱们真正站稳甘陵,只怕王昊的援兵便要杀来,届时他们里应外合,我军必败无疑!”
言至于此,傅燮垂在身边的双手下意识攥成了拳头,面上的肌肉因为钢牙紧咬的原因,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
此刻的傅燮当真被幽州军强悍的战斗力折服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勇猛的士卒,宁愿全军都死在城里,也绝对不会放弃城池,保住性命。
难以想象!
与这样的军队开战,他们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要知道,驻守甘陵城池的只是王昊帐下的一支小队而已,若是换上王昊帐下的王牌先登营,估摸着他们的损失会更加惨重,甚至连城池都未必能打进来。
傅燮为自己愚蠢的判断力而自责,现在倒好,进不能占领城池,退又舍不得唾手可得甘陵城,当真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将军,您......”
“退!”
不等传令兵把话说完,傅燮大手一挥,咬牙下令道:“全军退出甘陵城,不得有误。”
传令兵闻言愣怔,一脸的不敢置信:“啊?将军,这......”
“这什么这!”
傅燮勃然大怒,扯着嗓子直接怼了回去:“我让你下令,全军退出甘陵城!”
传令兵吓得打了个寒颤,赶忙回应:“诺。”
旋即。
他拨马转身,呼啸而出,敲响了全军撤退的铜锣:
“将军有令,撤出甘陵,不得有误。”
“将军有令,撤出甘陵,不得有误。”
“将军有令,撤出甘陵,不得有误。”
“......”
正在引兵鏖战的臧霸听到声音,猛地回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将军,是鸣金声,傅燮让我等撤军。”
“撤军?”
臧霸咬着钢牙,狞声道:“眼瞅着就拿下甘陵了,现在要撤出去?他知不知道,咱们为拿下甘陵城,折了多少弟兄?”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众将士的共鸣,大家纷纷附和:
“没错!咱们不能撤出去,一定要拿下城池。”
“即便要撤走,也必须将幽州军全部诛尽,为弟兄们报仇!”
“没错,绝不能走,咱们必须要报仇!”
“报仇!”
“......”
臧霸这支兵马虽然隶属于徐州刺史陶谦,但实际上,他的军队保持有一定的独立性,具有绝对的军事权威。
这帮家伙从落草开始,便一直跟随着臧霸,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臧霸才是他们的主公,陶谦压根连头蒜都不是。
如今,从外面冒出一个叫傅燮的年轻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还想要指挥他们?简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嗖—!
正在这时,斜刺里一支神箭呼啸而来,夺走了臧霸身旁一个士卒的性命,鲜血飞溅在臧霸的面颊上,模糊了他的双眼。
臧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卫,就这样毫无半点花哨地跌落在尘埃中,心中的怒火顿时冲天般扬起,他再也忍受不住,铿锵下令:
“弟兄们,随我杀!”
“杀—!”
冲天的喊杀声响起,迎接他们的是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的箭矢。
噗!噗!噗!
彷佛仅仅只是一刹那的功夫,臧霸帐下的骑兵便战死十五、六人,反观隐遁在巷道中的幽州军弓手,一轮箭矢袭杀结束,立刻逃之夭夭,消失得无踪无影。
“杂碎!”
臧霸气得直接爆了粗口,握紧铁枪的手微微颤抖。
幽州军士卒一个个像是老鼠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射一箭,便换一个地方,完全不与你正面在正面搏杀,实在令人讨厌。
“杀!”
“一个不剩,全部诛杀!”
怒不可遏的臧霸发出一声雷霆之吼,身旁的士卒顷刻间呼啸而出。
仅容一骑通过的小巷内,徐州骑兵纵马飞驰,但尚未走过一半,斜刺里一支箭矢呼啸而出,飞驰的骑兵便硬生落马,一命呜呼。
某些骑兵正在纵马疾驰,忽然从巷道中洒落万千黄豆,战马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士卒便摔落战马,有些被战马踩死,有些被战马压死,还有些则被幽州军趁机一枪戳死。
除了黄豆以外,绳索、滚木、扎马钉等,在幽州士卒五花八门的战法下,徐州骑兵像是失去了骑兵的雄风,被杀得七零八落,哀嚎声不绝于耳。
......
方才撤出甘陵城的傅燮,在城门口处等待片刻,却没有见到曹豹、臧霸引兵而出,城中依旧不断响起哀嚎之声,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傅燮意识到不妙,恨得牙根直痒痒:“该死!不识时务的东西,我傅燮迟早要被这些愚蠢的家伙连累致死不可!”
“将军,咱们该怎么办?”
身旁士卒试探性询问道。
“能怎么办?”
傅燮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你立刻带人在城外三里警戒,若是有援兵赶来,立刻回报,不得有误!”
“将军,那你呢?”
“嘁!”
傅燮气得眼珠子都快瞪爆了,满嘴的钢牙紧咬:“我能如何?尽快将他们劝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快去吧,再晚怕是要来不及了。”
“诺!”
士卒拱手抱拳。
旋即。
他拨马转身,飞驰离开。
望着士卒离开的背影,傅燮立刻猛夹马腹,呼啸杀回城中。
可是......
还没等他找到曹豹、臧霸的踪迹。
嗖—!
啪!
只听得一支响箭在高空震响。
傅燮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敌军杀来的信号,证明幽州军的援兵已然杀来。
“该死!来得可真快!”
不敢有丝毫犹豫,傅燮铿锵下令:“快,尔等立刻撒出去,告诉臧霸、曹豹,敌军援兵赶来,速速撤走,不得有误。”
众传令兵纷纷应命:“诺!”
旋即。
宛如放射般,朝着四方呼啸而去,同时口中大声呼喊:
“敌军来援,将军有令,速速撤退,不得有误。”
“敌军来援,将军有令,速速撤退,不得有误。”
“敌军来援,将军有令,速速撤退,不得有误。”
“......”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各自为战的徐州骑兵纷纷愣住,他们不敢有丝毫犹豫,拨马转身,便退出了与幽州军纠缠的巷道。
即便是臧霸本人,也不由地为之惊诧,两道浓眉顿时紧皱,怒气冲冲:“该死!王昊的援兵竟然已经杀过来了?”
“苍天助贼,不助我!”
臧霸仰天一声长啸,悲痛、落寞之情,溢于言表。
副将孙观大声询问:“将军,咱们就这样撤退吗?”
臧霸咬着牙:“不撤退又能如何?王昊帐下最厉害的,便是骑兵,你当真以为,凭我军这两千兵马,能够与王昊相抗衡?”
“可是......”
“没什么可是!”
不等孙观把话说完,便被臧霸直接打断:“传令下去,速速撤退,不得有误,否则折了性命,便怨不得旁人了。”
孙观拱手抱拳:“诺。”
下一个瞬间。
叮!叮!叮!
清脆的铜锣声一阵阵响起。
沿途的臧霸麾下骑兵听到声音,纷纷撤出战斗,随着臧霸一起,朝着南城门飞驰而去。
令臧霸震惊的是,等他带兵来到南城门口处时,原本千余精骑兵在此刻已经不足半数,足以证明这段时间内,幽州军杀了他们多少兵马。
“臧霸将军速走,不得有误。”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傅燮,急忙摆手下令。
“末将遵命。”
臧霸把手一招:“弟兄们,快走!”
众将士齐声应命:“诺!”
旋即。
臧霸拨马转身,快速出了城池。
可他方才策马飞出的一瞬,视野的尽头处,一道由烟尘组成的洪流,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甘陵城池滚滚而来。
“这是......”
臧霸顿时愣住,定睛细察之下,在那激荡的烟尘中,一杆黄底黑字的大纛旗迎风招展,上书一个斗大的“田”字,格外引人注目。
还没等臧霸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先锋小队已然杀到了跟前,当先一员骁将,身穿锁子甲,头戴镔铁盔,掌中一柄复合弓在手,正张拉满月,瞄准了......
“不好!”
臧霸心道一声不妙,条件反射般的大幅度扭动身体。
就只见......
一道如同流光般的箭矢,从至少百步开外,呼啸而来,卷起的劲风好似钢刀,割着自己的面颊而过,令臧霸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
噗!
一箭正中臧霸身后毫无防备的士卒。
那士卒瞪着眼,脸上写满了骇然,他甚至没有看清楚来将的容貌,眼前的世界便从绚烂多姿,变成了灰白,最终被黑暗全部吞没。
臧霸大声呼喊:“敌袭!敌袭!”
嗖!嗖!嗖!
话音刚落,一波箭矢骤然升空,带着尖锐的啸声,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旋即如同滂沱大雨般,罩向臧霸。
彷佛仅仅只是一瞬,方才策马涌出城池的徐州骑兵,便承受了一波近乎于饱和式的打击,如同割麦般倒下一茬,只有零星数十匹战马,空荡荡的奔来奔去。
锵!锵!
不过,臧霸的反应倒是极其快速,掌中镔铁枪挥舞不停,好似一条巨蟒在空中舞动,竟是将呼啸而来的箭矢,尽数挡了下来。
但可惜......
田豫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两拨箭矢袭杀过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铿锵下令:
“杀—!”
刹那间,乌泱泱的幽州骑兵如同奔腾的浪潮般狂涌而来。
臧霸吓得脸都绿了,拨马转身便走:
“啊!快撤,回城—!”
“贼子,哪里走!”
田豫纵马疾驰,彷佛一道闪电般,快速靠近臧霸。
与此同时,他发出猛然一声长喝,掌中镔铁枪好似深海中伏波劈浪的蛟龙,直朝着臧霸的后心猛刺过去。
这一枪,彷佛带着雷霆之力!
浓郁的杀气令臧霸全身汗毛倒竖,身经百战的他下意识使出一招神龙摆尾,只听得铛的一声清脆,极其精准地撞在对方的枪杆上。
“好个贼将,果然有点勇武。”
仅仅只是一招,田豫便感受到对方的实力,绝对不会逊于自己。
但这却吓不倒田豫,反而令其愈加振奋。
抖擞精神,田豫挺枪再刺。
嗤!嗤!嗤!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电光火石,数息之间,竟不知刺出了多少下,彷佛暴雨梨花一般,罩向策马飞驰的臧霸。
适才的一枪同样令臧霸深感震撼,他不敢小觑对手,因此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提防着后方幽州小将的再次出手。
果不其然!
当漫天的枪芒罩向臧霸的刹那,他整个人都快愣住了,对方明明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但这马上的功夫,竟比军中的校尉还要强上许多。
臧霸双手持枪,双目炯炯,盯着漫天的枪芒,不断左右格挡,企图将田豫的进攻全部接下,好给身旁将校制造回城的机会。
锵!锵!锵!
金鸣炸响,星火迸溅。
眨眼间的功夫,二人便交手了至少十个回合,既不分胜负,也难分高下,俨然是一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局势。
不过......
田豫在压制臧霸的刹那,面上却是浮出一抹淡笑。
因为后方的骑兵已然已经跟上他的节奏,他们操着幽州军制式的战矛,一个个彷佛不要命似的,疯狂朝着甘陵城猛冲进去: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