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忽然,一支箭矢从张闿的身侧呼啸而出,直直地朝着林荫小路上的玄甲重骑攒射而去,只听得铛的一声清脆,箭矢撞在铁甲上,闪出一点星火,随即当场折断,跌落在地。
“何人.......”
这一瞬,张闿整个人的心都要迸出来了,吓得连呼吸都屏住,脸上的肌肉僵着,彷佛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可是!
还没等他寻到不遵号令便射箭的杂碎,刹那间林中弓弩手纷纷松开捏着弓弦的双指,一支又一支箭矢破空而出,直朝着林中玄甲重骑攒射而去。
噗!噗!噗!
提前挖好的沟渠中,一条火龙顺势蔓延过去,足足有数十丈长,顷刻间点亮了密林,却令张闿的内心阴暗,这颗心好似被一柄钢刀,狠狠地扎了进去。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只能被迫开打。
张闿心里顿时万马奔腾!
这马不是普通的马,而是大名鼎鼎的草泥马!
“放箭!”
“给我放箭!”
“把箭矢统统打光,一支不剩!”
无奈之下,张闿只能硬着头皮指挥战斗,声音好似杀破狼一般,带着浓烈的恨意与杀气,只不过这恨意与杀气,不是对玄甲重骑,而是对本方士卒。
徐州军纷纷点燃箭镞上的浸满油渍的麻布,嗖嗖嗖,一波火箭骤然间攒射过去,林荫小路中顿时惊起一阵人喊马嘶声:
“敌袭!”
“小心敌袭!”
“莫要惊慌,箭矢难伤吾等,准备迎战!”
“......”
铛!铛!铛!
清脆的金铁撞击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激荡在空寂的密林上空,杂乱无章,经久不息,混杂着一声声嘹亮的马鸣,更加摄人心魄。
然而......
纵使徐州军士卒训练有素,一波又一波的箭矢袭杀,好似中途从未停顿过,但这样的进攻对于玄甲重骑而言,根本就是挠痒痒,压根破不了他们的防御。
张闿见状,惊得眼珠子都快瞪爆,内心的怒火更是按耐不住地往上涌,对于那个擅自动手的操蛋玩意,简直恨到了骨子里。
没办法!
张闿只能咬着牙,苍啷一声,拔剑出鞘,扯着嗓子呼喊:“全都给我冲上去,诛杀敌军,为主公撤退,争取足够的时间。”
“杀—!”
刹那间,密林中惊起一阵浓烈的喊杀声。
全军士卒舍弃了弓箭,操起长矛、寰首刀、双弧盾等兵器,乌泱泱地朝着林荫小路狂飙,彷佛一只只嗷嗷叫的野狼,杀气腾腾。
“哼!”
大将庞德冷冷哼了一声,面对这种自杀式的进攻,他根本是不屑一顾,当即将金背大刀一横,声音不带有丝毫温度地道:
“杀—!”
这一声吼!
好似煌煌天雷一般,带着雷霆万钧的恐怖气势,更是将独属于玄甲重骑的战斗气势,顷刻间推向了顶峰。
希吁吁—!
数千战马齐鸣,声势好似炸雷。
玄甲重骑士卒纷纷操起长槊,迎着呼啸而来的徐州军,狂扑上去。
眨眼间,两军便撞在一起,丛枪乱刀,往来呼啸,星火与鲜血迸溅而出,断肢残臂,四下横飞,不过全都是徐州军惨死,玄甲重骑毫无伤亡。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张闿本以为靠着突袭的作战效果,至少也能与玄甲重骑拼个有来有回,杀对方一些士卒,但不曾想,眼前一幕,直接将他内心最后一点希望,彻底地撕碎。
不可战胜!
绝对不可战胜!
张闿咬着牙,扯着嗓子继续呼喊:“冲上去,全都给我冲上去!即便是拎着烧火棍,也得给我冲上去,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们。”
“杀—!”
乌泱泱的徐州军纷纷跳着脚冲向林荫小路。
可在这时,张闿却是悄然向着森林深处隐遁,呼喊下令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全部竟被黑暗吞没,没有了丝毫动静。
但正在鏖战的徐州军士卒也不是傻子,他们与玄甲重骑酣战良久,死伤无数,最终越战越不能与之敌,便徐徐撤向密林边缘。
某些士卒扭头回望,企图寻找到自家主将,寻求一些心灵上的宽慰,与继续作战的信心。
但怎奈......
视野的尽头处,除了无数参天的树林,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根本没有找到张闿的身影,彷佛此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将军逃了!弟兄们,快撤!”
“将军逃走了,弟兄们,快撤!”
“恁娘的!主将都跑了,咱们还坚持作甚?”
“快撤!赶紧撤退—!”
“......”
刹那间,溃败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渲染开来,乌泱泱的士卒纷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口中还不停呼喊着“将军逃了”,其状巍巍壮观。
当徐州士卒遁入丛林,手持金背大刀的庞德长舒口气,望着再次恢复清净的密林,发出哂然一声蔑笑:
“还以为陶谦帐下的兵马能有多厉害,真没想到,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将军,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庞德略一思忖,声音铿锵有力地道:“追!”
他们是追着星火一路杀到这里的,虽然有阻击,但效果可谓是拉跨至极,陶谦帐下的步卒即便再怎么能走,估摸着也走不出七、八里。
若是现在追上去,效果可想而知。
“啊?那这些战利品......”
“垃圾而已,要它作甚,留给卢将军派人清理吧。”
庞德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又岂能轻易满足,当即拨马转身,把手一招:“弟兄们,陶谦的主力兵马便在前方,随我追击。”
众将士齐声应命:“诺!”
希吁吁—!
嘹亮且高亢的马鸣声接连响起,激荡在空寂的原野上空,随即轰隆隆的地动声接踵而至,大地都为之震颤。
*****
密林方向,火光冲天。
甚至,连空气中都还残留着轻微的声响。
陶谦回头望向战场,眉目之中闪烁着淡淡的讶异:“好一个卢植,来得可真快,看来咱们夤夜离开平原的事情,早已经被他知晓。”
“嘁!”
陶谦暗自啐了一口,心中的恨意如滔滔大江般涌起,直冲心灵深处,握着缰绳的手也跟着颤动起来,彷佛要将缰绳握碎一般。
笮融皱着眉,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惆怅:“主公,既然卢植早已经识破,想来派出的兵马必是其骑兵主力,只怕凭张闿的实力,根本拦不住他们。”
陶谦深以为然,长舒口气:“是啊,这也正是我担心的,若是卢植派出的是轻骑兵,张闿或可与之纠缠片刻,若是玄甲重骑,估摸着片刻便败。”
笮融心中愈加惶恐:“主公,咱们得提前做准备呐。”
陶谦缓缓点头,沉吟片刻后:“子洽,速速传令全军,熄灭火把,夤夜潜行。”
“啊?”
笮融顿时愣怔:“熄灭火把?”
陶谦极其肯定地道:“没错,熄灭火把。”
笮融有些懵:“可是主公,一旦如此,我军士卒怕是会迷失方向......”
不等笮融把话说完,便被陶谦出言打断:“那也比被屠灭全军要强。”
“这......”
笮融无法反驳,只能拱手抱拳:“诺,属下明白。”
陶谦随即补充道:“另外,再派数百士卒分散而行,尽量混淆追兵视野,为大军争取足够的撤退时间。”
笮融颔首:“诺。”
旋即。
他拨马转身,亲自安排相关事宜。
*****
轰隆隆—!
万马奔驰,蹄音如雨。
正当庞德率领骑兵遥望着远方星火追杀时。
忽然。
视野的尽头处,星火点点全部熄灭,被黑暗彻底吞没,没了一点踪影。
正在策马飞驰的庞德顿时一愣,俩眼珠子瞪得像个铃铛,一脸的不敢置信:
“该死!陶谦老贼肯定察觉到了什么,否则绝不会熄灭火把。”
“这老家伙果然没那么容易对付!”
庞德下意识攥紧拳头,满嘴的钢牙紧咬,发出格格的磨牙声,彷佛恨不得将陶谦这老小子的骨头都嚼啐了。
“将军,没有火光引路,咱们便失去了方向,照这样追杀下去,十之八九会迷了方向。”
“......”
庞德岂能不知夤夜行军的凶险,但肉就在眼前,庞德又岂能轻易放弃。
他思忖了良久,内心反复权衡利弊得失:“管不了那么多,点起火把,继续追杀,若是能追上固然好,追不上,咱们也没损失。”
“诺。”
传令兵拱手抱拳,旋即铿锵传令:“将军有令,点起火把,继续追杀!”
“将军有令,点起火把,继续追杀!”
“将军有令,点起火把,继续追杀!”
“......”
当军令一层层传递下去,点点火光排成了一条长龙,朝着前方的无边黑暗,缓慢前行。
约莫急行了一刻钟,前方忽然有一支小队士卒仓惶奔走,庞德操起弓箭,嗖的一箭呼啸,后方一个士卒应声而倒,当场一命呜呼。
“站住!否则格杀勿论!”
庞德一声怒吼,好似惊雷平地乍起。
前方小股士卒纷纷驻足,丢掉兵器,举起双手:
“别杀我们,我们投降了。”
“别杀我,我投降。”
“......”
庞德策马走上前去,冷声询问:“尔等可是陶谦帐下兵马?”
徐州军士卒纷纷点头:“没错,正是。”
“我等是陶公帐下士卒。”
“还请将军留我等一条性命。”
“......”
“好说。”
庞德大喜,长舒口气:“如果尔等老实回答,本将军便留尔等一命,可若敢撒谎,本将军定将尔等诛杀,一个不剩。”
徐州军众士卒再次点头:“我等必如实回答,绝不扯谎。”
“没错,我等一定如实回答。”
“将军放心,我等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庞德深吸口气,直接询问道:“陶谦现在何处?”
“应该在这个方向。”
众徐州士卒不约而同地回答。
但可惜......
一个指向北方,一个指向南方,还有一个指向西方。
庞德心里顿时窜起一股怒火,两眼瞪如铜铃,腾腾杀气,直接将众人笼罩。
“呃......那个......”
“陶公下令熄灭了火把,我们走散了。”
“没错!我们的确走散了,我记得就是一直在朝这个方向走。”
“我们真的没有撒谎!”
“......”
庞德才不会被这小儿科的回答欺骗,他毫不犹豫地抬刀一挥,森冷的寒光悠然乍亮,鲜红的汁液伴随着硕大的头颅激扬而起,凌空旋转数周后,跌落尘埃。
“本将军没时间跟你们废话!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陶谦在何处?如若不老实回答,格杀勿论,一个不剩。”
“这个方向!”
下一个瞬间,所有人齐刷刷指向西方:
“将军,我们没有撒谎,陶公真的朝这里走了。”
“没错,的确如此,请将军放过我等。”
“求将军放过我等!”
“......”
实际上,庞德心中也时刻判定着方向,这些士卒的回答与自己的判断一致,足以证明他们真的没有撒谎,陶谦的确朝着兖州方向继续急行。
“一个不剩,全部诛杀!”
但是,已经被惹怒的庞德才不会烂好心,阴狠的眸光如同利剑般扫过众人,身旁的将士提槊猛刺,仅仅只是一瞬,便全部诛杀,一个不剩。
“你......你竟然......”
“杂碎!不得......你不得好死!”
“......”
杀伐果决的庞德甚至连第二眼都懒得看他们,当即把手一招,再次下令:“弟兄们,继续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陶谦诛杀!”
众将士齐声应命:“诺!”
轰隆隆—!
蹄声如暴雨敲阶,火把似苍龙潜行。
庞德继续朝着西方飞驰,搜寻陶谦主力队伍的下落。
沿途接二连三的发现了陶谦的小股兵力,他们或是迷路,或是惑敌,或是自杀式进攻,各种花样层出不穷,竭尽全力阻挠庞德追击。
足足两个时辰过去,庞德依旧没有找到陶谦的主力兵马,此刻夜幕渐明,天边已经浮现出一抹鱼肚白。
庞德勒住战马,长舒口气:“该死!陶谦此贼果然狡猾。”
传令兵试着开口询问:“将军,咱们现在应当如何?”
庞德呼出一口浊气,轻声言道:“传令下去,众将士原地休息,待天色大亮后,派人联系卢将军,再做定夺。”
传令兵插手应命:“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