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东郡。
皇甫嵩大营。
中军大帐。
此刻,皇甫嵩正负手立在沙盘前,双目炯炯地盯着上面犬牙交错的势力,王昊的势力正如同一张徐徐展开的大网,将他们全部笼罩在内。
“将军放心。”
一旁曹操走上前来,将一个红色的小旗插在南阳武关方向:“据可靠情报,朝廷已经派文稷率领精兵赶往武关方向驻军。”
“文稷此人乃是豫州谯县人,与某乃是同乡。”
聊起文稷,曹操颇为自信,眉目中带着淡淡的傲然:“此人的能耐,操颇为了解,自幼精通兵法,腹有良谋,而且弓马娴熟,武艺精湛,由他驻守武关,马腾绝无突破的可能。”
然而......
皇甫嵩却依旧是一副愁眉紧锁的模样,彷佛全然没有听到曹操的话,依旧自顾自地盯着沙盘上犬牙交错的势力,脑海中不知在思考什么。
“将军?”
曹操试着打声招呼。
“哦。”
皇甫嵩这才怔回神来,不过他却没有回答曹操,反而询问道:“孟德,你说除了关中的马腾,王昊有没有其他奇兵?”
“其他奇兵?”
曹操被皇甫嵩的忽然询问,搞得有些发懵。
“嗯。”
皇甫嵩嗯的一声点点头:“若南阳当真是王昊的突破口,文稷率领兵马前往驻扎,王昊不可能没有获得消息。”
“可既然获得了消息......”
言至于此,皇甫嵩的声音略微拉长,充满了愁思:“那为何王昊依旧没有丝毫动静,这完全不符合王昊的行事作风。”
曹操顿时明白了皇甫嵩的话外弦音:“所以将军是怀疑,除了关中马腾之外,王昊或许还准备了一支奇兵,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因此这才能安之若素,稳如泰山?”
“没错。”
皇甫嵩肯定地点点头,但随即,再次皱起眉头:“可西面除了马腾外,便是益州的刘焉,此人已经称帝,绝对不可能与王昊合作。”
“至于东面......”
皇甫嵩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乃是茫茫大海,那王昊也不可能......”
“报—!”
话音未落,帐外忽然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皇甫嵩抬眸望去。
但见......
帘帐起,从帐外闯入个斥候,神色慌张,蓬头垢面,遇着皇甫嵩,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鼻涕再也忍不住了,哗啦啦淌了下来:
“将军,出大事了!”
皇甫嵩心里咯噔一下,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大手一挥,急忙询问:
“发生了何事,直言即可!”
“陶使君他......他......”
“他怎么了?”
“他被卢植的杀了,全军覆没!”
“什么?”
皇甫嵩顿时一愣,俩眼珠子瞪得像个铃铛:“陶谦数万兵马驻守平原,如何能被以骑兵为主的卢植战败?而且败得竟如此迅速!”
对于陶谦的战斗力,皇甫嵩是一清二楚,即便他的综合实力不如卢植,在占据兵力优势,地利优势的情况下,坚持个把月,肯定没有丝毫问题。
而卢植一旦发起总攻,皇甫嵩肯定会派兵驰援,届时孰胜孰败,犹未可知,岂能在没有一点消息的情况下,忽然就全军覆没了?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身经百战的皇甫嵩,绝不会相信如此扯淡的事情。
可斥候却是连哭带泣,肯定地重重点头:“是真的!那王昊有一支海军,从乐安国方向登陆,不过十数日,接连攻破十余座城池,杀到了平原的南界。”
“陶使君面临南北夹击的形势,因此决定夤夜舍弃平原,赶往兖州济北方向驻军,以保全这份力量,但不曾想,却被卢植识破计策,派出骑兵追杀,最终惨死在高唐。”
轰隆—!
仿佛晴空一道霹雳。
直将皇甫嵩雷了个外焦里嫩,彻底懵逼。
一旁的曹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样愣怔了良久,方才瞪着眼,再次询问确认:
“你是说,王昊有一支海军,从乐安国方向登陆,直接杀奔了平原?”
“没错!”
斥候极其肯定地道:“据说是辽东的海军,主将乃是公孙度之子公孙康,其部大将唤作太史慈,东莱郡人士,极其熟悉青州的状况。”
即便是腹有良谋的曹操,在此刻也不由地愣住。
恁娘的!
他们前一秒还在说战场东部乃是茫茫大海,不可能有兵马出现,结果不曾想,王昊的奇兵当真出现在了茫茫大海,从乐安国登陆,直奔平原郡。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还有一个青州人士的大将,双方配合起来,的确可以节省不少时间,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该死!”
皇甫嵩暗自啐了一口。
他只感觉心口忽然升起一股剧痛,下意识捂住心口:“好一个王昊!奇兵非是来自关中,竟是茫茫大海。”
“这些年,他到底在幽州藏了多少兵马?”
“海军!”
皇甫嵩紧咬着钢牙,一腔热血直接冲到了脑子里:“该死!我怎么偏偏没有想到,辽东靠海,有青州人士渡海至辽东避乱。”
虽说皇甫嵩已经竭尽全力去了解王昊,但在整个幽州中,辽东相对比较割裂,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里,因此即便是皇甫嵩本人,也没有花费心思在这上面。
但谁能想到......
偏偏就是这样一次看似无关紧要的粗心,便导致了大祸临头,将满盘的布局,在这一瞬间,全部打破,分崩离析。
东部战场的缺口已经打开,相当于自己的侧翼,已经彻底暴露给了卢植,对方只要稳步推进,便可蚕食自己的势力。
虽然,朝廷已经给自己派来了不少的援兵,但在广袤的兖州平原之上,皇甫嵩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胜过王昊帐下的骑兵。
此时此刻,皇甫嵩当真悔得肠子都青了,但面对既定的事实,再怎么懊恼,也没有丝毫意义,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同时思考应对办法。
“该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皇甫嵩口中不停喃喃,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他的双眼紧盯着沙盘上犬牙交错的势力,内心不停地快速推演战况,但不论如何推演,最终的结局竟只有一个,那便是败!
正在此刻,曹操闪身上前,欠身拱手道:“将军,末将以为,我军可以先派人迎战卢植,试探其部虚实。”
“若是不能阻拦,也可以给我军撤退,争取时间;”
“若是能够阻拦,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皇甫嵩深吸口气,努力思考着曹操的策略,轻声道:“卢植帐下绝大多数是骑兵,且有两千是玄甲重骑,我军以步卒为主,如何能够抵抗?”
曹操直言道:“甄城位于大野泽与河水之间,且城高池深,易守难攻,若是派兵坚守城池,或许可以阻挡卢植些许时日。”
“即便难以阻挡,也足够我军退往官渡对岸,筑成第二道防线。”
“官渡?”
皇甫嵩的目光快速扫向沙盘,却没有找到这里。
曹操立刻补充道:“将军,官渡不在沙盘上,在地图上。”
皇甫嵩闻言,立刻赶往悬着沙盘的木架前,眼珠子往下一扫,果然找到了官渡:“这里果然是最合适的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被突破,王昊必可长驱直入,杀奔汝南。”
曹操飞快点头:“没错!将军英明。”
皇甫嵩扭头瞥向曹操:“孟德,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曹操欠身拱手:“多谢将军。”
皇甫嵩颔首点头:“既如此,便命阎忠率领精兵一万,前往阻击卢植,你亲率精兵一万,赶往甄城布防,至于这里,由我亲自坐镇。”
曹操插手应命:“诺,末将必不负将军厚望。”
旋即。
豁然转身,离开了中军大帐。
*****
“报—!”
“一支海军从乐安国蓼城登陆,不到一日便攻克了城池!”
......
“报—!”
“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从蓼城方向杀来,正在强攻千乘!”
......
“报—!”
“乐安国临济县,被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围攻,对方至少五、六千人,临济难以抵挡!”
......
豫州,汝南。
丞相府。
方才将文稷派出去的袁隗,还没过上两天安生日子,接连便如雪片般送到了他的案头上。
啪—!
袁隗一巴掌直接拍在案上,两道浓眉拧成了麻花,干涸的双眸中彷佛燃起汹汹烈火,恶狠狠瞪着下方送上战报的斥候:
“怎么回事?一日直接,接连收到战报,难不成尔等送战报的速度,还不如贼子攻城的速度?这仗到底怎么打的?”
“丞......丞相,小人......小人......”
“滚—!”
袁隗勃然大怒,甚至懒得听对方解释,大手一挥,便斥退了殿中斥候,同时起身离席,径直走到了悬着地图的木架前。
早有袁基将地图翻转到了青州的地界,指着上面的乐安国,轻声提醒道:“丞相,这里便是乐安国,王昊的海军是从这里登陆。”
“杂碎!”
素来温文尔雅的袁隗,罕见地暴了粗口,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禁攥成了拳头,微微颤抖,彷佛在极力遏制自己,不将地图撕成碎片。
奇兵非是来自关中,而是来自辽东,来自大海!
此时此刻,即便袁隗再怎么傻,也明白了缘由:“王昊此獠在幽州不过数年,竟然连辽东公孙度都收服了,甚至还建立起了海军。”
“此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袁隗一脸的不敢置信。
作为东汉朝廷的三公,他非常清楚朝廷对于辽东的掌控力,几乎可以用忽略不计来形容,即便是此前的幽州刺史,辽东公孙氏也不会把他们当回事。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辽东虽然隶属于东汉,但实际上,辽东公孙氏就是土皇帝,他们这样的家族怎么可能臣服别人?
袁隗想不通!
王昊到底是如何降伏公孙度的?
似乎从始至终,他们没有对辽东动过兵。
而没有经过战火的征服,公孙度怎么可能为王昊所用呢?
......
一连窜的疑问,不要钱似的从袁隗脑海里冒出来,王昊的海军像是一柄猛利的钢刀,给豫州新朝的心脏上,狠狠扎了一刀。
对方明显是冲陶谦去的,前后夹击之下,只怕陶谦坚持不了太久,而东部战场的缺口一旦打开,那么皇甫嵩的侧翼,甚至是青徐二州,便全部暴露在了王昊的铁骑之下。
最为致命的是......
青徐二州的兵马全都在陶谦手里攥着,现在的两州根本没有多少兵力,而且大都是老弱病残,根本不可能挡得住王昊的进攻。
“丞相,咱们要不要把文稷调回来?”
袁基思忖了良久,试探性地给出自己的意见:“速速前往徐州,驻守在琅琊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报—!”
话音刚落,殿外再次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袁隗扭头望去。
但见......
斥候急匆匆闯入殿中,神色极其慌张,只是匆匆行个礼,便脱口而出道:
“丞相,祸事了,陶谦夤夜撤离平原,想要保存兵力,却被卢植识破,连夜追杀,最终于次日惨死在高唐县内,全军覆没。”
“啊?”
虽然,袁隗已经做好了陶谦被前后夹击,陷入险境的准备,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等来的消息不是陷入险境,竟是全军覆没。
“这......”
“这怎么可能?”
袁隗的面色刷得一下绿了,又惊又惧:“陶谦帐下足有数万兵马,即便是数万个馒头,卢植也得啃上半个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军覆没?”
袁基同样满目骇然,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这份战报可核实过了?当真不可能出错?”
斥候皱着眉:“啊,这......小人......”
袁基大手一挥,厉声喝道:“快去核实。”
斥候应声承诺:“诺。”
旋即。
豁然转身,离开了大殿。
然而,斥候前脚刚走,后脚便又听传报声响起:
“报—!”
袁隗强撑着一口气,抬眸望向殿门。
但见......
有士卒急匆匆赶来,欠身拱手道:“丞相,东郡皇甫嵩急报。”
袁隗急忙招手:“快,呈上来。”
士卒颔首:“诺!”
接过信笺,袁隗忙不迭拆开,展开浏览。
那些扑面而来的文字,顿时令他全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坚冰,恐怖的寒栗从头到脚反复地蹿动着,一次比一次更紧地绞住心脏。
“这......这......”
忽然,袁隗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瘫软下来。
“丞相!丞相!”
“快,来人呐,唤太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