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王昊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
虽说他已经预料到程昱会说一些出格的话,但不曾想,这家伙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要杀人,彻底断了卢植这个巨大的隐患。
真不愧是敢拿人肉当军粮的谋士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他的心里便是基操,根本没有什么危险后果可言。
或许......
在的程昱的心里只会考虑一个问题,眼前的人或事,对于自己的目的而言,是不是一个障碍,若是障碍,那便直接砍掉。
王昊沉默良久,一双朗目盯着程昱,始终没有挪移开半分,直到确认对方不是儿戏,而是极其认真的态度时,方才言道:
“仲德,你应该知晓卢植对于新朝的意义,怎能说出此等话来?”
“主公!”
然而,程昱却是毫不犹豫,朗声言道:“在属下的眼里,传国玉玺选择了主公,主公便是真正的帝王,至于被袁隗扶持起来的皇帝也好,被卢植扶持起来的皇帝也罢,必不能长久。”
“仲德,休得胡言。”
王昊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怼了回去。
“主公。”
程昱腾得起身,欠身拱手,铿锵回应:“属下没有胡言,这番话憋在心里已经许久了,这天下早已经大乱,汉室名存实亡,不过是在主公、袁隗、刘焉等人的手里苟延残喘而已。”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个世道最终的结局,早在数年以前,便被张角预料到了,难不成主公您当真以为自己可以力挽狂澜,再替这腐朽的汉庭续命两百年吗?”
“主公~~~”
言至于此,程昱再次深躬一礼,声音极其恳切:“智者顺势而为,愚者逆势而亡,大汉腐朽不可长久,此乃天道,天欲令其亡也!”
“主公万不可逆天行事,否则必定万劫不复!”
静!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整个大帐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
王昊面对程昱直戳心坎的言辞,面上没有半分不悦,反而眉目在瞬间变得舒展开来,唇角也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淡淡笑容。
他缓缓起身,绕过帅案,转入帐中,亲自上前搀扶起程昱,双目灼灼地凝视着对方,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信赖:
“仲德,你可知你今日之言,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属下岂能不知。”
程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但对于今日之举,属下绝不后悔,只愿主公能够幡然醒悟,切莫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呼—!
王昊长长呼出一口气,眉宇微皱,怨从心起:“仲德,难道你当真以为我王昊不知新朝建立,对于我王昊的难处否?”
“袁隗老贼带着过半朝廷官员,在豫州建立新朝,民心自然依附,我王昊怒骂其为董贼第二,不得已在幽州扶持新皇以抗衡。”
“我好恨!”
言至于此,王昊咬紧了钢牙,浑身气势极具攀升:“恨自己没有直面天下悠悠众口的勇气;更恨自己既想以忠义为立身之本,又想亲手打造盛世王朝。”
“可是......”
话锋一转,王昊的声音变得异常艰难:“这两件事便如水火一般,难以相融!”
程昱终于明白自家主公的忧心,上位者思考的东西,永远不是权衡利弊那么简单:“主公,是属下想得太过简单了。”
“不过,您且放心,既然属下已经明白了主公的心思,就一定不会让这件事发生,卢植那里,属下会派人盯着,旦有消息,必第一时间奏报于主公。”
王昊长舒口气,摆手示意程昱一旁落座:“仲德,正如你所言,卢植那里可以先派人盯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动手。”
“对于卢将军的人品,我王昊还算是认可的,只不过刘备此人,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们的任何动静,你都要盯紧。”
程昱皱着眉:“主公缘何会担忧刘备?此人兵不过两三千,将只有关张,又能掀得起怎样的腥风血雨?主公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哼。”
王昊轻哼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阴鸷:“刘备现在看着不起眼,可他一旦乘势而起,必将成为我王昊最大的对手,甚至远胜于卢植。”
“啊?这......”
程昱一脸的不敢置信,两道眉峰几乎拧成了麻花。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家主公乃是何等的英雄豪杰,居然还会对刘备如此的忌惮,甚至威胁程度竟胜过卢植,此人身上莫非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吗?
“刘备此人如何,不必我说,你派人盯上一段时间,自会知晓。”
王昊倒也懒得解释,对方偏在这个时候冒出来,而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干掉了陶谦,成为卢植的左膀右臂,若说他没有野心,鬼才相信。
而若是刘备当真有野心,凭其汉室宗亲,以及卢植学生,公孙瓒同窗挚友的身份,待新朝建立之时,必可扶摇直上。
程昱不知自家主公缘何如此瞧得起刘备,但既然如此笃定,那么他也必当引起足够的重视,宁肯信其有,绝不信其无:
“主公放心,属下一定会盯紧刘备的。”
“嗯。”
王昊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旋即摆手道:“刘备等人目前不过是隐患而已,还没到不得不清除的时候,咱们当务之急,依旧是河对岸的皇甫嵩。”
程昱自然明白自家主公的意思,当即表示道:“主公放心,我军为此战准备良久,只要将三公床弩安装完毕,必可一举攻破皇甫嵩的防线。”
“至于卢将军......”
言至于此,程昱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既然皇甫嵩至今稳坐如泰山一般,那么想必他也有应对之策,主公不必忧心。”
王昊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不管怎样,铁索连舟、三公床弩的事情,便交给你来负责,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部解决,不得有误。”
程昱欠身拱手道:“诺!主公放心,属下必不负厚望。”
旋即。
躬身倒着离开了大帐。
*****
兖州,东郡,甄城。
卢植率领的大军宛如展翅的荒古巨鹤一般,整齐的平铺在城外的旷野上,遮天蔽日的旌旗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两翼的战马不时发出沉闷的响鼻,更增添了一份雄壮。
队伍正中间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上,卢植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遥望着城头之上,被以滚木、擂石加高的城墙,陷入了沉思。
城墙垛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方块,目测大小仅容两个士卒露面作战,两侧全部都是滚木、擂石砌筑而成,给人一种极尽坚固的感觉。
而在士卒的头顶上,竟还加装了大量的门板,虽然距离相对比较远,但卢植还是一眼认出,此乃城中百姓家里的门板。
显然!
城中守将曹操将其拆除,加装在城头,是为了抵御复合弓超长的有效射程,好给城头士卒一定的反击空间,大幅度降低弓弩对其的压制。
“妙啊!”
“此举着实大妙!”
即便是卢植本人,也不由地缓缓点头,交口称赞。
他原本以为有了复合弓在手,即便是靠着飞梯,也能轻而易举压制城头的守军,若是再有那么一些神箭手专门盯着城墙垛,破城的概率必定大幅度增加。
但是现在......
曹操几乎是给甄城在短时间内,安装了一个小型的王八壳子,专门用来保护在城头作战的士兵,以便与卢植打持久战。
“将军。”
大将庞德拱手抱拳道:“甄城的防御比较严密,而我军主要以骑兵为主,想要拿下这座城池,只怕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是啊。”
卢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捏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以这种方式加固甄城,这个唤作曹操的家伙,果然不简单。”
小将公孙续皱着眉,盯着前方防守严密的城池,狞声道:“可是将军,难道咱们就因为对手的防御严密,便放弃进攻城池吗?”
“哦?”
卢植听出了公孙续的话外弦音,开口询问:“那依你之见,我军应当如何破城?”
公孙续皱了皱眉:“这个......”
实际上,公孙续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是迫切想要建功立业而已。
搔了搔脑袋,公孙续硬着头皮,直接言道:“不管怎样,我军若是能以最快的速度破城,必能为正面战场减轻压力。”
“若是运气好的话......”
言至于此,公孙续的声音略微拉长,给足卢植思考的时间:“或许拿下皇甫嵩的大功,便是咱们的了。”
一旁刘备赶忙劝阻道:“贤侄切莫冲动,甄城的防守极其严密,强行进攻,必定损失惨重,即便咱们能够拿下来,只怕也会成为强弩之末,难以杀奔东郡。”
“更别提......”
“玄德叔父。”
不等刘备把话说完,便被公孙续直接打断:“你是不是害怕了?”
刘备心中虽然愤怒之极,但面上却没有丝毫色变,只是冷声言道:“贤侄,打仗靠的是冷静的思考,而不是一腔热血的蛮干!”
公孙续瞥了眼刘备,声音不带有任何温度地道:“玄德叔父如何以为小侄是在蛮干?难不成,玄德叔父有更好的办法?”
“这......”
一时间,刘备语塞,难以回答。
的确。
面对这样的王八壳子级防御,刘备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见刘备吃瘪,公孙续再次拱手抱拳,极其恳切地道:“将军,末将请求率领兵马,进攻甄城,还请将军准允。”
卢植瞥了眼公孙续,又回头望向防御严密的甄城:“公孙将军,攻城不是儿戏,要死人的,你若是没有绝佳的攻城策略,最好不要轻易尝试。”
“后方的攻城器械,最多只需要五日,便可抵达甄城,等攻城器械运抵,再进攻不迟,否则损失了我军有生力量,对于接下来的战事,有百害而无一益。”
卢植乃是东部战场的主帅,需要考虑的是全局的利益,绝非小小的甄城。
若是因为拿下甄城而损失惨重,卢植也是不能接受的。
毕竟,他手里的兵马原本便不多,必须要精打细算,才能发挥出最强的效果。
然而......
公孙续却是坚持道:“将军,我军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甄城,那曹操即便再怎么能干,只怕也没办法完成这么大的工程。”
“因此,末将以为,眼前甄城的加高加固,以及防御性的挡板,全都是曹操的障眼法而已,根本没什么作用。”
“或许......”
公孙续深吸口气,猜测道:“这些防御性的工事,正是他故意摆出来给咱们瞧的,实际上却是不堪一击,只是为拖延时间而已。”
卢植的眼神中忽然闪出一道亮光,深感公孙续的分析,是有一定道理的。
自古城墙的加高加固,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即便曹操再怎么能干,也不可能再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巨大的工程。
要知道,围绕甄城城池一周,至少也是数里的距离,所需要的擂石、滚木数量极多,需要的匠人更是不计其数。
那曹操果真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巨大的工程量?
嘶—!
卢植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思忖良久后,他缓缓点了点头:“言之有理,或许城头的防御工事的确是假的,既然来了,不派兵进攻,怕是让人笑话。”
公孙续内心狂喜,当即拱手抱拳:“将军所言极是,不管怎样,都必须试一试,哪怕战败,也能知晓甄城的虚实,这对于我军接下来的战事,大有裨益。”
卢植长舒口气,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他扭头瞥向公孙续:“不过,你部兵马大都是骑兵,对于攻坚战,尔等怕是有些......”
“将军。”
不等卢植把话说完,公孙续便赶忙打断:“末将所部虽然尽皆是骑兵不假,但当年驻守在辽西之时,也曾苦练攻城、守城的本领。”
“末将还请将军给一次机会,让末将建功立业,报效朝廷!”
“这个......”
话已至此,卢植也不好再拒绝,便叹口气,点了点头:“好吧,那便给你一次机会,但切记,如果攻城受阻,立刻撤下来,切记不可意气用事。”
公孙续大喜,当即插手应命:“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