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城城头,旌旗猎猎作响。
迎风招展的旌旗下方,一个面色黢黑的男子,身披玄色战甲,傲然立在城墙垛间,双目炯炯地望向城外雄壮的队伍,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里。
城头之上的队伍正在搬运擂石、滚木,还有很多匠人正在安静地施工,以便令城头的防御工事更加的坚固耐久。
没错!
从城外来看,甄城的防御工事的确比较完美,而且包裹性非常强,显得易守难攻。
可实际上,即便曹操加班加点地修筑,现在的防御工事只是个半成品而已,完成度不足百分之七十,仍旧有些零碎的事情,没有处理完成。
不过......
虽然防御工事是个半成品,但抵挡箭矢的进攻,应该不成问题,曹操真正害怕的是大批量的投石车进攻,巨大的圆石打过来,对于悬空的防御工事的破坏力,堪称爆表。
“主公,卢植似乎真的犹豫了。”
不知何时,从背后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是曹仁。
曹操一下子判断出来。
但是,曹操却没有丝毫放松警惕,依旧皱着眉,紧盯着城外的兵马:“卢植身经百战,咱们的伪装未必能够骗得了他,还是不可放松警惕。”
曹仁缓缓点头,简单嗯了一声:“末将明白,主公放心,全城的将士都在战备状态中,若是贼子敢来进攻,必定叫他有来无回,有死无生。”
闻听此言,曹操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再次轻声提醒道:“切记!如果卢植发起进攻,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予对手最强的进攻,让他们明白,我军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曹仁欠身拱手:“主公放心,末将早已经安排妥当了。”
“好。”
曹操这才放下心来,暗松口气。
随即。
他的目光再次透过城墙垛间的方形洞口,望向城外犹如荒古巨鹤般展开的队伍,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上的变动。
忽然,城外的一支骑兵纷纷翻身下马,在队伍前整齐列阵,一架架飞梯也从后方运抵,送到了他们的手中。
毫无疑问。
卢植最终还是准备要进攻甄城,他没有被自己的伪装唬住。
曹操深吸口气,虽然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料,但当它真正发生时,依旧让曹操略显失落,也同样意识到卢植绝非寻常对手,此一战的难度或许要比自己想象中更高。
“卢植准备进攻了。”
曹操当即摆手吩咐道:“速速擂鼓示警,城中戒严,全部匠人下城隐匿,直到战事结束,方可出来修筑工事。”
“诺!”
曹仁插手应命。
随即。
他转身望向后方碾盘大的战鼓,扯着嗓子呼喊:“主公有令,擂鼓示警。”
霎时间,一个膀大腰圆的力士拿起鼓槌,奋力地敲击着鼓面,发出一阵气势磅礴的战鼓声,其余三面城墙上的战鼓跟着响起,将军令快速传遍整座城池。
如果从高空俯瞰全县,城中正在搬运器械的民夫纷纷被疏散,逃亡了各个隐匿点,一些士卒同样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赶往战时的岗位待命。
从表面上看,现在的甄城可谓是乱作一团,满城民夫、士卒,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实际上,甄城是有条不紊,内含章法,运转极其高效。
不过......
当甄城的战鼓声激荡在空寂的城池上空时,城外列阵的卢植面上同样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这个战鼓声暴露了对方似乎在掩盖什么。
“好个曹操,居然敢跟我耍心眼。”
卢植端坐在战马上,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捏着颌下山羊胡,眸中闪过腾腾的杀气。
“恩师,您的意思......”
身旁的刘备皱了皱眉,俨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惊心不已:“那曹操果然是在虚张声势,想要以此来拖延时间?”
“嗯。”
卢植极其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曹操的确是想拖延时间,这小子心计深沉,比我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
“唉。”
长叹口气,卢植轻声言道:“果然还是老了,差点着了这小子的道儿。”
刘备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心中不免有些遗憾,若是自己能够识破曹操的奸计,又岂能轮得到公孙续这小辈建功。
这小子......
还真是有些狗屎气运。
透过刘备细微的表情变化,卢植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玄德,你初来乍到,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情,为师岂能不懂。”
“不过......”
话锋一转,卢植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训斥:“自己错过的,就别再惦记了,与其遗憾,不如反省自身,缘何没有抓住机会。”
刘备神色略显尴尬,赶忙拱手抱拳:“学生记住了,多谢恩师教诲。”
卢植轻声道:“你的两个兄弟很不错,早晚有你建功立业的机会,切莫急躁。”
刘备心中大喜,再次拱手:“多谢恩师。”
卢植这才将目光收回,落在列队完毕的公孙续身上:“公孙将军。”
公孙续急忙上前:“末将在。”
卢植吩咐道:“城中状况极有可能如你所言,那曹操是在虚张声势,不过,对方心计如此之深,想来也有应对之策。”
“是以!”
言至于此,卢植再次劝谏道:“你切记要小心应对,若是难以攻破城池,务必要尽快撤退,保存实力,不得有误。”
公孙续欠身拱手:“将军放心,末将记住了。”
卢植嗯的一声:“既如此,便去吧!”
公孙续颔首:“诺!”
旋即。
他豁然转身,苍啷一声,拔出腰间寰首刀,厉声呼喊道:
“将军有令,随我攻城!”
“杀—!”
刹那间,震天彻地的喊杀声响起。
乌泱泱的士卒扛着数条飞梯,高举着手中寰首刀,宛如草原上嗷嗷叫的野狼一般,掀起一股滔天巨浪,直朝着甄城猛冲过去。
甄城城头。
曹操凝望着城外汹涌而来的士卒,即便他身经百战,也不由地被这一股恐怖的气势所摄,王昊帐下的一支偏师便有如此气势,嫡系王牌岂不更加炸裂?
咕噜—!
曹操的喉结强有力的上下翻滚,不自禁咽了口口水,额头上竟也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彷佛有种如临大敌的濒危感。
不过......
即便如此,曹操的双目依旧极其坚定,没有半分犹豫,他时刻盯紧城外士卒的动静,判断着他们离城池的距离。
近一点!
又近一点!
更近一点!
......
当曹操还在判断敌军是否踏入有效射程时,只听得嗖嗖嗖的一阵嗡鸣,透过方形洞口望去,密密麻麻的箭矢骤然升空,如蝗虫一般,飞扑过来。
笃!笃!笃!
箭矢没入滚木,响起一阵密集的笃笃声。
曹操打眼这么一扫,只有零星的一两个城墙垛方形洞口处,飞窜进来两支箭矢,却也被士卒条件反射般的挡下,没有伤到一个士卒。
呼—!
曹操暗松口气。
事实证明,自己设计的这套防御工事,面对敌军的箭矢压制,还是有一定的作用,否则这样一波箭矢打过来,抢占了压制先机不说,对于城头士卒,必定是毁灭性的打击。
眼瞅着自己的防御工事颇有成效,曹操信心倍增,双目炯炯地凝视着城外乌泱泱涌来的兵马,内心愈加笃定:
“弓弩手准备!”
霎时间,成百上千张强弓硬弩张拉满月,一支支箭矢冲向方向洞口,他们也不瞄准,只待曹操一声令下,便要呼啸而出。
伴随着城外士卒踏入弓弩的射程之中,曹操也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如同洪钟般,响彻城头:
“给我放箭!”
嗖!嗖!嗖!
彷佛仅仅只是一瞬,成百上千支箭矢带着尖锐的啸声,从方形洞口处呼啸而出,直朝着密密麻麻的队伍罩了过去。
虽然不能窥视城下城战的全貌,但曹操却看得极其真切,下方士卒接连倒下了两、三人,单纯类比下来,这一波箭矢袭杀,至少能杀对手上百兵卒。
要知道,王昊帐下玄甲重铠士卒,可是颇具盛名,不论是旷野厮杀,亦或者是攻城拔寨,全都是百战精锐,真正的王者。
一场战役打下来,损失的兵卒数量极少,能够一波箭矢诛杀上百兵卒,更是少之又少,曹操这一波箭矢袭杀,几乎创造了历史。
“放箭!”
“给我放箭!”
吃到甜头的曹操不停招呼道:“把手里的箭矢给我全部打光,不惜一切代价,压制敌军的进攻,绝不能让他们爬上城头。”
“诺!”
城头之上,众将士齐声呼喊,士气倍增。
嗖!嗖!嗖!
全军士卒纷纷捻弓搭箭,丝毫不在意进攻的节奏,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分配的箭矢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部打出去。
凌乱的箭矢在空中呼啸,接连不断,好似斜向的暴雨倾泻,不断地砸向攻城的部队,一个又一个幽州勇士,接二连三地倒在进攻的道路上。
公孙续抬眸望向城头,密集的箭矢扎在滚木上,几乎将城头的王八壳子扎成了刺猬,却鲜有箭矢能够穿过方形洞口,射杀里面的士卒。
此时此刻,面对甄城密集的箭矢袭杀,公孙续已经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但他依旧不服输,咬牙嘶吼下令:
“快!把飞梯搭起来,给我进攻!”
“必须要把甄城拿下!”
公孙续收刀还鞘,换上复合弓,抽出羽翎箭,搭在弦上。
嗡—!
弓弦张拉满月,瞄准那方形洞口。
眼到!
心到!
手到!
嗖—!
一支神箭呼啸而出,宛如哈雷彗星划过天际,竟精准地从方形洞口射入,一箭正中曹军士卒的喉咙,溅起一抔鲜红的汁液。
“给我瞄准洞口,狠狠地打!”
公孙续怒从心起,厉声呼喊道。
嗖!嗖!嗖!
负责掩护的弓弩手纷纷放慢节奏,开始如公孙续一般,瞄准洞口,精准打击,以便最大程度压制对手的进攻。
幽州突骑不仅擅长骑马,更擅长射箭,改变战术以后,命中方形洞口的几率的确大幅度增加,接二连三的曹军士卒被当场射杀。
这一幕,即便是被防御工事保护的曹操,也不由地为之惊诧,忍不住万千感慨:“幽州军战力果然强悍!”
“快!”
曹操忙不迭下令:“把尸体运走,弓弩手顶上去,继续射杀贼寇,不得有误。”
曹军士卒大声回应:“诺。”
嗖!嗖!嗖!
箭矢袭杀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混杂着悲惨的号角声、喊杀声,激荡在空寂的甄城上空,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与此同时,幽州军的飞梯也在瞬间架设起来,一个又一个悍不畏死的士卒,拎着寰首刀,顶着箭矢袭杀,顺着飞梯攀爬而上。
锵!锵!锵!
寰首刀在头顶不断乱砍,拨开飞来的箭矢,顺势继续向上攀爬,忽悠士卒猝不及防,肩胛命中箭矢,当场跌落尘埃,一命呜呼。
战场激烈而悲壮,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箭矢的袭杀中殒命,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幽州军死伤惨重,却连城头都没有摸到。
卢植遥望着战场,忍不住长叹口气,缓缓摇头:“曹操果然有点道行,防御工事滴水不漏,看来想要拿下甄城,非得等攻城器械送到不可。”
“是啊。”
即便是能征善战的庞德,也不由地为之诧异:“我军以飞梯攻城,最重要的掩护工具便是箭矢,可甄城的防御工事如此严密,箭矢袭杀丝毫不起作用。”
“将军。”
庞德心疼战场上的士卒,拱手抱拳道:“鸣金收兵吧,在这样下去,死伤怕是会更重,而且极有可能影响我军士气。”
刘备同样欠身拱手道:“恩师,庞德将军言之有理,鸣金收兵吧,当务之急是保存有生力量,切不可做无谓的牺牲。”
卢植原本便有鸣金收兵的想法,见二人请命,便摆手道:“既如此,鸣金收兵吧。”
传令兵铿锵应命:“诺。”
下一个瞬间。
叮!叮!叮!
叮叮—!
清脆的金鸣声响起,传遍整个战场。
正在鏖战的公孙续听到声音,他虽然极其不情愿,但也不得不遵守命令:
“弟兄们,撤退!”
随即。
幽州军如潮水般褪去,城头之上,响起一阵刺耳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