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襄阳。
风和日丽。
富丽堂皇的大都督府位于襄阳城中东北，一辆马车遥遥前行，驶过热闹喧嚣的街道，出现在大都督府的门前。
吁—！
车夫勒住马车，跳下车来，将长凳放在车架旁，随后赶忙掀开车帘：“大都督，已经回府，您该下车了。”
“嗯。”
车厢中传出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
随后便见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子，低着头从车厢中走出，踩着长凳，下了马车。
隔着十余步望去，但见其人身材约莫八尺，面容刚毅，双眸如星，颌下一部短髯，好似钢针，给人一种凶悍狂霸的感觉。
是蔡瑁。
隐在暗处的曹操一眼便认出来。
他面上浮出一抹淡笑，当下疾步赶来，隔着老远便拱手山呼：“德珪兄。”
“嗯？”
方才抬脚上台阶的蔡瑁听到声音，只觉得颇为熟悉，便下意识皱了皱眉，扭头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见对方面色黢黑，身材七尺五尺，颌下一部长髯，满面堆笑的模样，与自己当年在雒阳时的好友曹操简直一般无二。
嘶—！
蔡瑁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摆手打断正准备阻止对方的侍卫，积极询问：“孟德兄？”
曹操飞快点头，兴奋不已：“哈哈，没想到德珪兄还认识曹某，实在是荣幸之至。”
“哎呀！还真是你啊。”
蔡瑁大手一挥，主动迎了上去，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想当年雒阳一别，咱们怕是有十余年不曾见过，没想到你竟会出现在襄阳。”
“哈哈哈！”
蔡瑁仰天哈哈一声，双手搭在曹操的肩上：“孟德兄，你可是让兄弟我好生想念呐，走走走，咱们且回府里详聊。”
“好。”
曹操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随即摆手做请状：“德珪兄请。”
蔡瑁牵起曹操的手：“走！回府。”
眼见如此，曹操不再拘礼，与蔡瑁一起，并肩而行，在都督府众侍卫的关注下，堂而皇之地踏进府邸。
毕竟，接下来大都督府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他的立锥之地，得到蔡瑁的礼遇，等同于得到了全府上下人的尊重，行事必更加方便。
大都督府。
二人分宾主落座。
简单寒暄一番后，蔡瑁呷口茶，试探性询问道：“孟德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在前线皇甫嵩帐下作战，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襄阳？”
曹操俨然早知道对方会这般询问，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德珪兄说的对，此前曹某的确是在皇甫嵩帐下为将，而且颇受重用。”
“哦？”
蔡瑁愈加好奇：“那你这是......”
曹操叹口气，摇了摇头：“唉，我等此前在东郡布防，结果数万兵力，没有撑过两个时辰，便被王昊攻破了防线。”
“什么？”
蔡瑁大吃一惊，腾得站起身来：“尔等数万精锐，竟没能撑过两个时辰？”
眼见蔡瑁惊诧不已的模样，但曹操却依旧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如此，不过彼时曹某正在甄城提防卢植，没能亲眼所见。”
嘶—！
蔡瑁倒抽一口凉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幽幽目光瞥向曹操：“孟德兄，尔等在东郡布防，也算是占尽地利之优，怎么可能撑不过两个时辰？”
“难道......”
“嗯。”
曹操报之以肯定地回答：“王昊不愧是王昊，复合弓战败了鲜卑突骑，三弓床弩击溃了皇甫嵩的战舰，足足一千五百步的射程，简直令人诧异。”
“三弓床弩？”
对于这种名词，蔡瑁表示疑惑。
“是一种床弩。”
曹操随口解释道：“不过，它是由三张巨弓组成的，不仅威力更大，而且射程更远，仅仅只是一箭之威，便可射穿船体。”
精通水战的蔡瑁听得是浑身冒冷汗，唇角竟不受控制般的抽动了两下，这种兵器如果用在对付荆扬二州的水军，简直堪称神器。
可蔡瑁还没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便听曹操继续言道：“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王昊在辽东组建了海军，竟从青州登陆，一路虐杀东路战场。”
“否则......”
言至于此，曹操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军也不至于败得如此迅速。”
蔡瑁的嘴不停抽搐，整个人直接亚麻呆住：“海军？”
“嗯。”
曹操颔首点头：“没错，正是海军，若不是因为他们威胁到了陶谦的后方，卢植岂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攻破东部战场，从而牵制我正面战场的兵力。”
蔡瑁噗通一声坐在蒲团上，整个人彷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直接蔫儿了：“好一个王昊，没想到他在幽州这么些年，竟然干了这么多事情。”
“看来......”
蔡瑁长舒口气，竟有种被隔空挫败的感觉：“袁隗落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这天下终归会落在王昊的手中。”
虽说王昊暂时没有称帝，依旧自称是汉臣，但明眼人心里非常清楚，一旦扫平了天下的障碍，王昊必然会称帝。
曹操闻听此言，便知蔡瑁等人的确时刻关注着这场中原大战，而今唯一不知的，便是刘表对此战的态度了。
“德珪兄。”
曹操依旧保持绝对的冷静，趁着蔡瑁慌神，开口询问：“难不成尔等也以为，这天下必将归于王昊，而非是汉室中兴？”
“这个......”
蔡瑁忽然哑语，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赶忙糊弄道：“或许，王昊当真可能会中兴汉室，毕竟他是帝婿，先帝对他恩重如山。”
曹操只能呵呵了，这些话纯粹是在糊弄鬼：“德珪兄，你当真以为，那王昊会中兴汉室？当初在雒阳时，传国玉玺可是他率先发现的。”
“即便王昊没有称帝的想法，他帐下的那些文臣武将，又岂是不动心？他们便是推，也会把王昊往皇位上推，这是必然的。”
“这......”
蔡瑁犹疑良久，没再继续。
而他的片言不发，对于曹操而言，就等同于是默认。
于是乎，曹操再次添了一把火：“德珪兄，你觉得王昊一旦拿下了袁隗，之后又会如何？据我所知，西北凉州的马腾早投靠了王昊。”
言外之意，整个北方以及中原全都落在了王昊的手里，对于王昊而言，接下来只剩南下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蔡瑁当然也不傻，扭头瞥向曹操，饶有兴致地问：“孟德兄，你该不会是袁隗派来的说客吧？”
曹操哂然一笑，反问道：“德珪兄莫不是糊涂了，我若是袁隗派来的说客，岂能将王昊捧得这么高？”
“这......”
蔡瑁仔细一想，缓缓道：“倒也是，那你此行到底是何目的？”
曹操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德珪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刘表是在坐山观虎斗，想要待袁隗、王昊决出胜负以后，再做最终的决定。”
蔡瑁没有反驳：“没错，的确如此。”
曹操继续道：“但尔等是否想过，若是王昊当真有当皇帝的想法，会让刘表这种汉室宗亲归顺朝廷吗？这岂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此刻的蔡瑁已经不否认王昊的野心，他顺着曹操的思路想想，的确如此这般，但却愈加怀疑，不自禁皱起眉头：
“孟德兄，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德珪兄。”
曹操知道蔡瑁已经变得犹疑，心知机会已经到了眼前：“如果曹某所料不错，王昊一定会拖延进攻中原的节奏，让袁隗将全部能动用的力量，全部动用后，才会将其消灭。”
“因为只有这样，王昊才能最大限度的消灭士族，而这些力量必将成为他登基称帝路上最大的障碍。”
“否则......”
曹操的声音略微拉长，给足蔡瑁思考的时间：“凭王昊目前的军力，消灭袁隗根本不需要半年，甚至可能更短，但他却始终稳扎稳打，归根到底，就是要清除士族力量。”
若是剿灭冀州的那一战，王昊是在等袁隗扶持新皇，那么在消灭冀州以后，他自然应该早些拿出秘密武器，消灭皇甫嵩，从而一鼓作气，杀奔中原才对。
可是......
王昊并没有这样做。
是他没有这样做的能力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王昊有这样的能力，却偏偏没有这样做。
这绝对不是因为王昊傻，也不是为了求稳，在曹操的潜意识里，绝对是在给袁隗机会，让他竭尽全力，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最终再被他消灭。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王昊消灭士族的力量，从而扫平他在登基路上的障碍，为了以后天下的长治久安，以及皇权的稳固，打下坚实的基础。
这是曹操唯一能够合理解释王昊如此拖延战事的理由，而想清楚这一切之后，他才发现王昊此人到底是多么的恐怖。
“消灭士族？”
如此言论，即便是蔡瑁本人听了，也不由地心惊胆颤。
毕竟，他襄阳蔡氏便是荆州最大的士族，当初也是由他们扶持刘表上位的。
按照曹操的言论，王昊是绝对不可能收纳刘表的，而刘表身旁的大臣士族，更是他主要打击的对象，换言之，自己迟早要被王昊收拾。
“没错。”
曹操极其肯定地点点头：“若是德珪兄不信，可以静观其变，目前袁隗手里已经没有兵力，他想要与王昊决一死战，只有求助于中原士族的力量。”
“而一旦中原士族在袁隗的怂恿下，甘愿与其对付王昊，那么王昊必将亮出自己的獠牙，将他们全部诛杀，一个不剩。”
嘶—！
蔡瑁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孟德兄，那王昊当真有这么大手笔？”
曹操态度极其坚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蔡瑁下意识紧张起来，虽然他暂时安全，但面对这般强劲的对手，他自然陷入了恐慌：“如此说来，与袁隗合作，是我等唯一的出路。”
“非也。”
曹操再次否定：“我说过了，我不是袁隗的说客，袁隗的结局只有一个，那便是死路一条，但是荆州的结果，却是未必。”
“孟德兄，你这是何意？”
蔡瑁越来越怀疑曹操的态度。
“德珪兄。”
曹操深吸口气，再次言道：“那王昊最厉害的，便是复合弓、三弓床弩，以及他的海军，只要荆州能够利用这段时间，将这些兵器研发出来，孰胜孰败，犹未可知。”
蔡瑁整个人都愣住了：“研发兵器？”
曹操颔首：“没错，正是如此。”
蔡瑁吐口气，皱眉言道：“孟德兄，此事说着简单，但据说那复合弓极其复杂，与传统意义上的弓箭构造，完全不同，想要研发出来，只怕是不太简单。”
“德珪兄。”
曹操面上浮出一抹淡笑，轻声道：“若是给你一张复合弓仿造呢？”
蔡瑁顿时愣住：“你说什么？仿造复合弓？难不成......”
“嗯。”
曹操点了点头：“在与王昊的作战过程中，曹某侥幸获得一张复合弓，相信荆州人杰地灵，一定有人能够仿造出复合弓。”
“至于三弓床弩......”
言至于此，曹操极其郑重地道：“在下这里有三弓床弩的草图，从模样上看，倒是不太艰难，或许可以仿造出来。”
“只要有了复合弓、三弓床弩，凭德珪兄的才干，以及荆州的兵马，何愁不能与王昊决一死战，保护蔡氏在荆州的地位。”
“这个......”
蔡瑁不由地有些心动，思忖良久，却依旧难以下定决心，转而言道：“不管怎样，咱们不如先行仿造兵器，若是当真能够仿造出兵器，再谈后续不迟。”
“没问题。”
曹操同样明白兵器的重要性，更清楚蔡瑁的尴尬处境。
他有绝对的自信，只要兵器能够仿造成功，那么说服蔡瑁的概率，至少可以提升三成。
“好。”
蔡瑁一口答应，当即决定道：“既如此，从明日开始，蔡某便派人召集能工巧匠，然后交给孟德兄你来负责，如何？”
曹操拱手抱拳：“曹某求之不得，多谢德珪兄信任。”
蔡瑁淡笑，摆手道：“孟德兄说的哪里话，咱们可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