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旷野,延绵数里的官渡大营横卧,外围早已竖起了高墙,立上了拒马,一队队弓手瞭望着营外旷野,时刻不敢放松警惕。
顺着辕门望去,此刻正有一队虎狼锐士,护着一个身穿儒士袍的男子,穿越层层叠叠的营帐,直奔最中间矗立的青色大帐。
青色大帐外,各级将校的旌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披坚执锐的虎狼猛士间隔矗立,眈眈虎目好似迸射出万丈凶芒,注视着遥遥前行的儒生。
中军大帐内,王昊端坐在上首主座,其下一干文臣武将分列两旁,不知正在商讨何事,只听得悠悠一声传报响起,帐内顿时寂静,众文武齐齐望向帐帘。
但见......
帘帐起,从外面转入个儒生。
对方身材约莫八尺,一身儒士袍便知其身份,必是皇甫嵩帐下的谋士。
“在下田丰,见过王使君。”
“田丰?”
王昊仔细打量着眼前男子,再次强调道:“你便是袁绍帐下的谋士田丰?”
田丰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王昊会熟知他的名字。
停顿了片刻,田丰赶忙揖了一揖:“没错,在下便是田丰,目前乃是皇甫将军帐下谋士。”
王昊没有着急切入主题,而是拉起了家常:“皇甫将军近来如何?身体可好?”
田丰吐口气,轻声道:“托使君的福,身体还算健朗,只是心情不太好。”
“哦?”
王昊故作惊奇:“缘何如此?莫非是袁隗那里......”
话音未落,便被田丰打断:“非是丞相,而是使君您不念旧情,咄咄逼人,令将军大为恼火,与丞相并无干系。”
田丰这句话原本是想挑起王昊的羞耻心,毕竟当初他在讨伐黄巾时,可是深受皇甫嵩的器重与提携,若是没有皇甫嵩,估摸着便没有现在的王昊。
哪曾想......
王昊不仅没有半分羞耻,反而唇角微扬,浮出一抹淡笑:“哦,没想到我王昊竟然这般厉害,能让大名鼎鼎的皇甫将军恼火。”
“啧啧!”
王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田丰,那一缕愤怒转瞬即逝,却也被王昊精准捕捉:“看来现在的我的确是变强了不少。”
“嘁!”
闻听此言,田丰心底噌地涌起一股怒火。
若不是身在敌营,四面皆敌,他真恨不得扑上去,给王昊两巴掌。
但是现在,他只能将这股怒火潜藏在心底,默默忍受,以备有朝一日,可以在堂堂正正战败王昊后,大大方方地补上这一巴掌。
“主公言之有理,咱们的确变强了不少。”
下方骁将陈到闪出身来,拍着胸脯,傲然言道:“您大可不必担心对方,咱们只需要放开手脚一路打过去,自然可以战败皇甫嵩,消灭袁隗。”
“没错。”
又有大将鞠义跟着附和道:“以目前我军的实力,虽然兵力上略显不足,但战斗力却非那些杂兵可比,您也不必顾及当年的情谊,直接杀过去,才是正道。”
“主公。”
下一个瞬间,竟然连皇甫郦都横出身来:“我等自然清楚您与叔父的情谊,但依末将对叔父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弃暗投明的。”
“所以......”
皇甫郦强调道:“您也不必再顾及多年的情谊,派兵直接打过去,将其战败,生擒活捉,自然可以秉烛夜谈,畅叙旧宜。”
“若是继续拖延下去,只会给袁隗更多的准备时间,我军也只能消耗更多的粮草,虽然稳妥,但着实不太划算。”
......
刹那间,满帐文臣武将尽皆劝谏王昊,不要顾及与皇甫嵩之间的情谊,直接杀过去,将其消灭,才是正道。
及至此刻,田丰才明白为何王昊总是稳扎稳打,没有乘胜追击,归根到底,竟然是因为顾及与皇甫嵩之间的情谊。
见田丰面上露出羞愧之色,王昊唇角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但也只是一瞬,旋即恢复正常:
“元皓,此前送往皇甫将军大营的战书,不知将军如何作答?”
“哦。”
田丰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忙不迭从怀中摸出回信,双手奉上:“将军已经同意了使君的请求,三日后与贵军决战。”
许褚接过回信,转交给王昊,王昊拆开浏览一番,缓缓点头:“劳烦元皓回去告诉皇甫将军,此次决战于野后,不论结果如何,我王昊将不再留手。”
已经铺垫了许久,田丰自然明白王昊话中含义,当即欠身拱手:“使君放心,在下一定转告皇甫将军。”
“很好。”
王昊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把手一招:“既如此,子龙,替我送客。”
赵云欠身拱手:“诺。”
旋即。
他摆手做请状,声音不带有任何温度:“请吧。”
田丰颔首,没再言语,转身便出了中军大帐。
他前脚方才离开,王昊随后便望向皇甫郦,郑重其事地道:
“坚寿,此一战交给你了,权当是给你们叔侄之间,画一个句号。”
“诺。”
皇甫郦虽然不懂句号何意,但联系上下文,也明白王昊的心意:“主公放心,末将一定竭尽全力作战,不负主公厚望。”
“坚寿。”
一旁荀攸捏着颌下一缕胡须,轻声道:“我猜你误会主公的意思了。”
皇甫郦皱着眉,疑惑不解地瞥向荀攸:“军师,你这是何意?”
荀攸轻声道:“这还不明白吗?此一战,你只能输,不能赢。”
“啊?”
皇甫郦不由一个愣怔,忙不迭望向王昊:“主公,这......”
可是,不等他话音落下,便见王昊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此一战,你只能输,不能赢,而且要输得不留痕迹,不能被皇甫嵩看出破绽。”
皇甫郦当即愣在原地,唇角的肌肉不受控制般的颤抖了两下:“主公,您这是......这是为何?我军在兵器装备上,可是远胜于敌军的。”
“所以啊。”
王昊顺势强调道:“你要输得有水平,不能被皇甫嵩看出破绽,想要做到这一点,绝对要比战胜皇甫嵩难上许多。”
如此浅显的道理,皇甫郦自然清楚,他只是不明白自家主公此举,到底意欲何为:“主公,末将想不明白,您如此这般,到底为何?”
王昊眸光一凛,声音不带有半分温度地道:“让你输,你便输,哪有那么多为何?你若是做不到,便知会一声,我另选贤明即可。”
“我......”
“嗯?”
一道凌厉的眼神打在皇甫郦的身上,皇甫郦吓得咯噔一下,赶忙拱手抱拳:“主公放心,末将一定......一定输得不留痕迹。”
王昊满意地点点头:“嗯,很好,既如此,尔等便退下吧。”
众将士齐齐拱手:“诺。”
旋即。
躬身倒着离开大帐。
当众将士离开以后,荀攸捏着胡须,扭头瞥向王昊:“主公,凭咱们目前的实力,想要败得没有痕迹,只怕有些艰难,若是露出了破绽,只怕会引起皇甫嵩的怀疑。”
“嗯。”
王昊缓缓点头,简单嗯了一声:“风险肯定是有的,不过若是再拖延下去,风险会更大,我料定袁隗势必心急如焚,现在给他一场胜利,其必能鼓动更多士族参与其中。”
“此一战,我王昊既然打了,就必须要打得彻底,不把中原各大心怀不轨的士族牵扯出来,以后的麻烦事儿肯定更多。”
从某种意义上说,袁隗新建的朝廷代表的是汉代的旧秩序,而王昊即将建立的,必将是一个全新的秩序。
只有将旧秩序彻底打垮了,打崩了,才可能从腐朽的汉庭尸体中,滋生出一个真正强大的王朝,否则根基不稳,大夏早晚倾覆。
当然!
王昊根本的目的,也是为了将来的政令能够实施的顺利,若是留下一大帮可以左右皇权的士族势力,相当于捆缚了王昊的手脚,又何谈大展身手?
当初在冀州时,给足了袁绍准备的时间,便是这个原因,因为只有这样,袁绍才能充分发动起冀州的士族,而自己也才有足够的理由,将这些士族连根拔除。
现在,机会给到了袁隗,只要他能把中原的各大士族发动起来,组成一个巨大的利益联盟,那么对于王昊而言,刚好可以将其连根拔起,一劳永逸。
至于风险?
与收益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即便真的被皇甫嵩识破了,大不了就是一场正常的决战,横推了袁隗即可。
至于以后可能面临的麻烦事儿,以后再解决便是,反正王昊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届时找一些理由杀过去,不信他们这些士族的身上,全都是干净的。
荀攸明白自家主公的决心,试探性言道:“主公,要不要属下给坚寿一些提示,切莫因此坏了主公的大事。”
“不必。”
王昊大手一挥,长舒口气:“说实在的,撇开武器、装备上的优势,我还真不太相信坚寿已经超越了皇甫嵩。”
“咱们最近这些年过得有些太顺了,也是时候需要一些打击,这次虽说要让坚寿落败,但实际上我原本也不相信他能赢。”
嘶—!
这一次,反倒轮到荀攸震惊了:“主公的意思,即便坚寿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够取胜?”
王昊神色极其淡定:“武器、装备毕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而已,皇甫嵩虽然被三弓床弩打败了,但不代表他就真的弱。”
“主公言之有理,属下佩服。”
精通兵法的荀攸自然清楚这一点,他震惊的实际上是王昊对皇甫叔侄的判断。
虽然截至目前,王昊屡战屡胜,未尝一败,但他却能始终保持绝对的冷静,精准的判断。
这样的主公才真正堪称雄主,甚至让称之为谋士的荀攸,也不由地倍感挫败,略显无用武之地。
“行了。”
王昊很随意地摆了摆手,轻声道:“坚寿那里不必担心,你还是抓紧时间安排人员渗透吧,务必要将袁隗的情况摸透,不得有半分遗漏。”
“主公放心。”
当下,荀攸揖了一揖,极其郑重地表态道:“这件事,属下一定全力以赴,绝不会让主公失望。”
“嗯,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