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
琅琊国,开阳县。
文稷负手立在城楼上,望着一队队赶来的私兵,正有序进入城内,内心不由地一阵欣喜:
“太好了,这回哪怕是卢植亲自引兵赶来,我文稷也有信心守住开阳。”
“将军。”
一旁身材魁梧的大将面上浮出一抹淡笑:“从目前获得的情报上看,朝廷给予的士族私兵想来不少于三万人,我军总兵力差不多有五万人了。”
“嗯。”
文稷颔首点头,面上遮掩不住的笑意:“是啊,若是徐州士族再能多来点兵力,凑够六、七万私兵,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
言至于此,文稷扭头瞥向副将史涣:“这伙私兵的训练是个很大的问题,还得需要你来负责,争取以最短的时间,炼出一支能战的兵马。”
“啊?”
史涣顿时一愣,脸色略显惆怅:“将军,您未免也太瞧得起末将了,那卢植或许要不了多久,便会赶来开阳,时间太短,末将怕是无能为力呐。”
文稷显然早有预料,唇角微扬起个弧度,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无妨,不需要他们多厉害,只要会开弓放箭,能持刀作战,不被死亡吓瘫即可。”
“至于剩下的......”
文稷饶有兴致地道:“就让他们在战场上自己学吧,多打两次仗,自然就学会了,可比你我亲自操练要来的快得多。”
“这样啊......”
史涣笑了笑,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训练私兵的飒爽英姿:“将军放心,此事交给末将即可。”
文稷嗯的一声点点头:“切记!他们全都是各大士族的私兵,身份不同,桀骜不驯,想要在短时间内取得效果,可得上点手段。”
“放心。”
史涣拍着胸膛保证道:“只要将军给末将撑腰,末将还怕个卵子。”
文稷淡笑道:“我可给你撑不了腰。”
“啊?”
史涣一愣:“那可咋办?”
文稷拍了拍史涣的肩膀:“不过放心,只要仗打赢了,自然有丞相替咱们撑腰,中原各大士族不会给咱们面子,但丞相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可万一......”
史涣依旧有些心悸:“万一过后丞相不认账了呢?我跟丞相可不熟。”
文稷笑笑:“不会!丞相乃汝阳袁氏出身,岂能干这种事情。”
“呃......”
史涣只能呵呵了。
反正坏事不是你干的,你是一手托两家,上面有丞相,下面有背锅侠?
正当史涣胡思乱想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疾促的传报:
“报—!”
史涣、文稷忙不迭回头望去。
但见......
自家传令兵策马飞驰而来,隔着老远便匆匆拱手道:
“将军,汝南方向,八百里加急信笺。”
“快,呈上来。”
文稷听到是汝南方向,内心不由地咯噔一下。
“诺。”
传令兵飞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城楼,急急将信筒转交给文稷。
文稷忙不迭拆开信筒,从中取出信笺,拆开信封,展开浏览。
嘶—!
当他眼珠子上下这么一翻滚,扑面而来的文字顿时如同一柄柄森冷的钢刀,狠狠地戳进了自己的心里,痛不可挡。
“将军,怎么回事?”
察觉到文稷脸色骤变的史涣,下意识开口询问。
在他的眼里,文稷素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真男人,可现在居然因为一封信,竟然面色骤变,显然是发生了令他都感到震惊的大事。
“皇甫将军他......”
话到嘴边,文稷却总是说不出口。
“他?”
史涣皱着眉,心中愈发急切:“皇甫将军他怎么了?难不成......”
文稷强忍着泪水,缓缓点了点头:“嗯,皇甫将军他被王昊杀了,十余万大军被诛杀过半,其余兵马尽皆归降。”
“这......”
史涣如雷轰电掣般怔在原地,一脸的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朝廷不是给皇甫将军援兵了吗,怎么可能这么快便全军覆没了?”
文稷同样不相信这种事情,但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朝廷绝对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既然八百里加急传信,那么这件事十之八九是真的。
“兹事体大。”
文稷深吸口气,沉吟良久:“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史涣饶有兴致地点点头:“将军言之有理,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皇甫将军若当真战败,咱们在开阳打得再好,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文稷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将信笺递给史涣:“丞相要求我等立刻引兵回援朝廷,他们决定死守平舆。”
“回援?”
史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中原各大士族的私兵都参战了,朝廷难道还有可用之兵?咱们现在返回汝南,至少也得一个月左右,朝廷可能坚守至此?”
虽说守城有地利上的优势,但王昊当初打冀州时,轻而易举便可拿下,现在换成平舆,且兵力远不如中山卢奴,如何能挡得住王昊?
史涣即便用脚丫子想也能明白,袁隗等人完全就是困兽犹斗,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天,他们现在返回平舆,估摸着人还没到,城池便没了。
“将军!”
史涣欠身拱手,极其郑重地道:“咱们千万不能返回平舆,否则王昊派出一支骑兵,便可将我等全歼于旷野之上。”
文稷皱了皱眉:“那你有何意见?”
史涣沉吟片刻,思忖良久,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将军,咱们不如求助于扬州刘繇,若是他能接手徐州,咱们便无后顾之忧了。”
文稷惊诧:“刘繇?”
“没错。”
史涣肯定地点点头:“正是刘繇,他目前占据江东,实力也算强横,如果朝廷当真落败,咱们刚好可以退往扬州。”
“可是......”
文稷依旧有些不甘心:“咱们的根基毕竟是在豫州啊。”
史涣恳切道:“末将何尝不想留在豫州,但若是朝廷没了,咱们便如无根之水,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唯有投靠刘繇,才能继续与王昊决战。”
文稷深吸口气,皱着眉,权衡利弊良久,终于还是点点头:“好吧!目前怕是也只能这样了,我会派人与刘繇接触,你负责练兵。”
“至于这封八百里加急......”
文稷低头瞥了眼手中的信笺,终于还是硬下心来:“权当没有收到,皇甫嵩已经战死,豫州朝廷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史涣拱手道:“将军切莫内疚,不是咱们不愿意去救,只是朝廷必死无疑,即便去了,也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文稷缓缓点头:“放心吧,我不会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史涣颔首:“将军英明。”
“切记。”
文稷提醒道:“此事乃绝密,尤其是对士族私兵,务必要严加保密,否则他们若是暴动,你我皆难逃一死。”
史涣自然清楚此事的严重性,郑重点头,铿锵言道:“将军放心,此事绝不会被外人知晓,否则让末将天打五雷轰。”
“行了。”
文稷大手一挥:“我信你,去吧,该训练训练,权当没有收到信笺,其余的事情交给我。”
史涣应声承诺,旋即豁然转身,下城而去。
望着史涣离开的背影,文稷长舒口气,回头遥望西边的落日,内心不由地一阵落寞。
明明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朝阳,怎么才一回头,就变成了日薄西山的夕阳。
*****
汝南。
平舆。
雄壮威武的幽州军宛如一只荒古巨鹤般,横亘在巍峨的平舆城前,恐怖的气势如同黑云压城,给人一种被死神盯上的濒死感。
王昊策马走出军阵,在距离城池不到百步的位置停下,抬眸望向城头立着的熟悉面孔,那个素来尸位素餐的翩翩老者袁隗。
只不过......
与王昊印象中的翩翩老者略显不同,现在的袁隗脸上皱纹更多了,鬓角的白发也多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更加颓废,没有一丝神采可言。
“袁公。”
王昊依旧恭敬地喊了一声:“近来可好?”
袁隗的目光如同冰针般打了过来,声音不带有丝毫温度:“托你的福,差点没死掉。”
王昊不知道袁隗此言没有撒谎,当初的他在得知皇甫嵩败北的消息后,真的差点昏死过去,再也醒不来。
他只当袁隗是在玩笑,面上竟闪过一丝淡淡的轻蔑,朗声道:“袁公啊,当初离开雒阳时,在下便奉劝过你,最好扶持一个贤良汉室宗亲称帝。”
“可你倒好,不仅害死了刘虞,甚至还一意孤行,偏偏要扶持一个年方十二岁的少年郎称帝,如今可谓是翻版的讨董啊!”
“王昊!”
不等王昊把话说完,便被袁隗毫不犹豫地打断:“你休要在此信口胡吣,刘虞之死与我袁隗没有丝毫关系。”
“当初我的确是想扶持豫州牧刘虞称帝,但他却突然暴毙,我袁隗亦感到惋惜,此事天下人尽皆知,岂容你血口喷人。”
王昊轻蔑地哼了一声:“袁公,你应该清楚,抬头三尺有神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的那点事情,当真以为能瞒得过天下人?”
“就算你能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我王昊!”
言至于此,王昊的声音陡然间洪亮起来,拍着胸膛道:“今日我王昊来此,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将你真正的面目公之于众!”
城楼上,袁隗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王昊生撕活剥了一般,他扯着嗓子,厉声喊道:“放箭!给我放箭,将此贼射杀!”
嗖!嗖!嗖!
刹那间,成百上千支箭矢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啸声,直朝着下方勒马而立的王昊,没有半点花哨地便是一阵疯狂的攒射。
王昊面上浮出一抹淡淡的阴鸷,他只是操起闪耀银月戟,在空中随意轻舞,漫天的银光闪烁,伴随着锵锵锵的金铁炸鸣响起,断箭便如雪花般洒落在地上,没有一支能射中王昊。
“袁公,你莫不是害怕了?不敢让我王昊戳穿你的真面目?”
王昊扯着嗓子嘶喊,当即收起闪耀银月戟,从马鞍下取出复合弓,一支羽翎箭快速搭在弦上,张拉如满月一般。
嗖—!
箭矢呼啸,宛如流星。
只听得蓬的一声响,竖立在城头前的火焰大纛应声折断,跌落在地。
嗖!嗖!嗖!
随即,又是三支神箭呼啸而出,并排的三支旌旗应声折断。
“啊?!”
刹那间,城头之上响起一阵惊呼声,众将士尽皆被眼前一幕所震惊:
“早听闻王昊实力超群,箭术有李将军之能,今日一见,果然厉害。”
“如此距离恐怕有百二十步远,能一箭精准命中,实在是厉害啊。”
“即便有复合弓在手,能在百二十步外一箭命中,也堪称猛将!”
“不愧是能战败吕布的高手,佩服!”
“......”
城头众诸侯更是被王昊超高的箭术吓得面色激辩,某些朝臣更是吓得俯下了身子,宛如缩头乌龟般藏在女墙下,更有甚者,竟直接吓得屎尿横流。
袁隗最是愤怒,满嘴的钢牙紧咬,俩眼珠子瞪得如同铃铛一般大小,丝毫没有往日温文尔雅的翩翩贵族气息,俨然就是一个被戳中禁脔的疯子。
“王昊贼子,休要信口胡吣,毁我清白!”
“放箭,给我放箭!”
袁隗抬手怒指王昊,那表情彷佛恨不得将王昊硬生生撕成碎片,嚼成肉泥,挫骨扬灰也难以泄掉其心头之恨。
嗖!嗖!嗖!
城头士卒纷纷捻弓搭箭,再次朝着王昊发起一波箭矢攒射。
王昊即便再是善战,也禁不住这般袭杀,他不得已退后了十余步,彻底出了箭矢的射程范围,随即拨马转身,再次操起复合弓,张拉满月:
“袁公,你若当真问心无愧,缘何这般畏我?”
嗖—!
一支神箭呼啸而出,箭矢掠过袁隗的头顶,正中一杆大纛旗的旗杆。
这一次,射程足足有两百步远,依旧是一箭命中旗杆,城头众将士顿时愣住,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吓得脸都绿了。
袁隗咬着牙,怒不可遏,扯着嗓子呼喊:
“何人敢替朝廷出战?斩杀王昊者,赏万金,赐万户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