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高邮方向传回情报,敌军顺流而下,已经进入中渎水。”
“再探!”
......
“报—!”
“据我军斥候回报,敌军正在不断接近广陵。”
“再探。”
......
“报—!”
“将军,敌军正在渡口方向登陆,兵力至少有六千人。”
“再探!”
......
雪片般的情报不断送往广陵城中。
丁尧是眼睁睁看着庐江方向的水军,一点点从三河方向,进入中渎水,不断靠近广陵。
这种滋味就好比是在等行刑,有种濒临死亡的既视感。
可是......
丁尧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等着。
因为出兵阻击对手,便会失去城池这最大的地利优势,反而会造成无畏的牺牲。
丁尧帐下的兵力原本便是有限的,绝对不能随意浪费,否则他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罗素司马可有消息了吗?”
这句话丁尧已经问过了很多次,可依旧没有丝毫回应。
实际上。
丁尧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
罗素率领的原本便是骑兵,除非他亲自派人传回消息,否则即便是斥候,也未必能跟得上他们进攻的节奏。
毕竟,这里原本便是平原,最适合骑兵往来飞驰,罗素引兵驰援辽东海军,原本便是快马加鞭,兵贵神速。
“......”
果不其然。
大帐之中噤若寒蝉,没有一点声音。
丁尧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内心不断祈祷罗素能赶在敌军围攻广陵之前回来,但现在来看,似乎难度极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知过去多久。
忽然。
帐外再次响起一声疾促的传报:
“报—!”
丁尧忙不迭抬眸望去。
但见......
帘帐起,从外面闯入一个斥候,神色极其慌张,遇着丁尧,甚至忘记了行礼,便抬手指向军帐外:
“将军,大事不好了。”
“发生了何事,直言即可,不必惊慌!”
话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丁尧心里比谁都要慌张。
但他毕竟是广陵城中的主将,如果连他都表现得不够淡定,那么其余人恐怕更要慌张了,甚至可能会引起哗变。
因此,即便是强装,丁尧也必须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为全军将士做表率,好能积极正面的迎战敌军。
至少从目前来看,广陵城中的诸将状态相对比较稳定,证明丁尧强装的镇定,还是起到了一定的积极正面影响。
斥候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随即简单拱了拱手,直言道:
“将军,据可靠情报,庐江的水军已经全部登陆完毕,目前正在朝广陵城池而来。”
“知道了。”
丁尧吐口气,转而询问道:“他们可带着攻城器械否?”
斥候摇了摇头:“没有,全部都是步卒,没有大型攻城器械。”
丁尧暗暗松了口气,摆了摆手:“继续打探。”
斥候颔首点头:“诺!”
旋即。
豁然转身,离开了中军大帐。
虽说庐江水军没有携带攻城器械,但不代表他们军中没有司空,可以随时随地,伐木制造飞梯等简易的攻城器械。
这种事情对于数千人的大军而言,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只需要半日,甚至两三个时辰,便可彻底解决,没有丝毫难度。
因此,即便得知敌军没有攻城器械,丁尧也没有丝毫松懈,朗声下令道:
“众将士听令,从现在开始,四门尽皆进入战备状态,城门校尉务必要做好巡视,十二个时辰必须要有人站岗,以防不测。”
“诺!”
众将士齐齐拱手,铿锵应命。
“尔等各自回营,准备去吧。”
丁尧大手一挥,斥退了帐中将校。
“诺。”
众将士豁然转身,离开了大帐。
他们前脚方才离开大帐,后脚丁尧面上的淡定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紧张,森冷的汗珠如断线的珠子,沿着鬓角,哗啦啦翻滚落下。
已经多年没有感受到战场的残酷性,丁尧当真有些受不了,努力地调整自己的状态,以便能在大战开启之前,恢复往日的神采。
随后,丁尧立刻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不断推演战役的走向,预料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做出正确的反应。
这项工作已经做了很多遍,丁尧每一次都能有新的问题,都能有新的应对策略,总感觉在一点点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最大。
......
次日清晨。
红彤彤的太阳跃出地平线,灿灿的朝霞滑过山丘,落在广陵城前的空地上,天地间万象更新,尽显朝气蓬勃之象。
正当丁尧亲自巡城之时,一阵热烈疾促的擂鼓声,乍然响起,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广陵城池每一个角落。
“将军快听,是北门方向。”
“走!”
丁尧毫不犹豫,把手一招,便朝着北门方向赶去。
不多时,当他抵达北门之时,城外乌泱泱的兵马正在列队,好似一只巨大的荒古凶鹤展翅般,在广陵城外的战场上,徐徐铺展开来。
对方明显不急不躁,在列队之时,仍就不忘提防四方,以及城中兵马悍然出城,趁他们立足未稳,将其一网打尽。
“该死!”
丁尧暗自啐了一口,顿感肩上压力山大。
毕竟,趁贼子立足不稳,派兵主动猛攻猛打,提振士气,是他战略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可惜的是,对方的防守做的非常严密,根本没有给他留下半点机会。
“真不知贼军主将乃是何人,防守竟这般严密。”
丁尧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言词之间,尽是可惜。
“将军,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对方主将应该是陆家人。”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丁尧忙不迭扭头望去。
但见......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长史刘晔。
“陆家人?”
丁尧一时间竟有些愣怔:“陆家什么人?”
刘晔轻声道:“陆康。”
“陆康?”
丁尧又岂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
他在庐江时,这个名字便已经是如雷贯耳,只是没有想到,刘繇竟然会派此人前来。
这一瞬间,丁尧只感觉肩膀沉甸甸的,亚历山大:
“该死,怎么会是他?”
刘晔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此人精通兵法,腹有良谋,整个庐江,除了此人之外,没有能够如此谨慎。”
“这一战!”
言至于此,刘晔神色略显紧张道:“想必定然会是一场恶战。”
丁尧咬了咬牙:“恶战又如何?想要拿下我广陵城池,只怕没有想象中这般容易。”
刘晔轻声道:“将军,您莫非忘记了,罗素将军率领的骑兵,尚且没有返回城池,如果在下预料的不差,或许等到晌午时,他们便会回来了。”
“可那个时候......”
刘晔遗憾地道:“估摸着陆康已经完成列军,早已对城池展开了进攻,罗素的骑兵已经连续奔驰两个昼夜,想要配合将军击溃城外兵马,只怕没那么容易。”
“可恶!”
丁尧气得咬紧了钢牙,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他不得不承认,刘晔分析的十分有道理,如果彼时罗素的骑兵赶到,只怕会是疲于奔命之后的白白送死。
“子扬,如果当真发生了此事,你觉得应该如何应对?”
丁尧又岂能眼睁睁看着罗素送死,他虽然不太喜欢刘晔,但也只能求助于他。
“这......”
刘晔长舒口气:“将军果真要听?”
丁尧嗯的一声点点头:“没错,你直言即可。”
刘晔轻声道:“属下以为,将军当立刻命其撤离,保全其有生力量,另寻作战机会。”
丁尧闻言,目瞪口呆,顿时尬在那里:“就这?”
刘晔颔首点头:“没错!这是最好的办法,敌军全都是步卒,只要命令下达迅速,他们不可能拦得住罗司马。”
“而只要有一支骑兵在外,陆康也一定不敢全力以赴进攻城池,必定会留一支兵马,提防自己的后路被包抄,如此还能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总比白白送死要强。”
虽然听着非常有道理,但丁尧总感觉心里不得劲:“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刘晔神色如常地揖了一揖:“请恕在下愚笨,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咚!咚!咚!
咚咚—!
正在这时,城外战场上忽然响起一阵气势磅礴的战鼓声,鼓声如同炸雷般,一声声直入云霄,传遍广陵各个地方。
丁尧放眼望去。
但见......
敌军已然列阵结束,在昂扬的战鼓声中,他们的步卒高举着寰首刀、战矛、弓弩等各种兵器,嘶声怒吼着,如同潮水一般呼啸涌来:
“杀—!”
丁尧咬了咬牙,立刻进入战时状态,双眸紧盯着城外的兵马,不停判断着敌军距离城池尚有多少步远,待其踏入弓弩射程的瞬间:
“弟兄们,给我放箭。”
嗖!嗖!嗖!
刹那间,如蝗的箭羽骤然升空,带着尖锐的啸声,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后,随即如同滂沱大雨般,罩向城外的敌军。
乌泱泱的浪潮中不停泛起一朵朵浪花,虽然敌军士卒早有准备,但面对复合弓的强悍,依旧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不少士卒甚至没能取下盾牌,便被射翻在地。
后续进攻的步卒纷纷取下背着的盾牌,时刻提防着身体的要害,进攻的节奏也跟着视线的遮掩,缓缓放松下来。
不过......
城头的箭矢依旧疯狂的打了过来,一波接着一波,彷佛中间没有停顿过似的,不停压制着敌军士卒的进攻节奏,收割着他们廉价的性命。
城外负责指挥的陆康,遥望着这密集的箭雨,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顿时感觉到压力山大,此一战没有那么容易。
“好一个复合弓,威力竟然如此强横。”
陆康忍不住开口称赞道。
但是......
战端即开,他没有办法随意停止,否则接下来仍就会继续承受箭矢的洗礼。
自己在路途中尽量放缓了速度,甚至登陆时,也在幻想着丁尧派兵进攻,半渡而击。
但可惜,丁尧始终没有出现,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已经想到,丁尧绝对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对付。
但是......
他同样没有想到,丁尧竟然这般难以对付。
咬着牙,硬着头皮,陆康遥望着战场,自家的第一批将士,已经杀到了广陵城下,一架又一架飞梯就这样搭在了对方眼皮子底下。
一个接着一个悍勇猛士,携带着寰首刀、双弧盾,顺着飞梯便往城池上攀爬,但从城头接连不断的有擂石、滚木砸下,将他们砸落下来。
后方的将士也逐渐来到了广陵城下,弓弩手仰面朝天,不停地朝着城内放箭,箭矢在空中交织成网,无时无刻都有大好的儿郎,惨死在箭雨的洗礼之下。
彷佛紧紧只是一瞬,城外的战场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鲜红的汁液汩汩流淌,汇集成溪,朝着远方漫去。
激烈的攻坚战在一刻正是拉开帷幕,没一会儿便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城下士卒前赴后继,如同恶狼般猛攻城池,城头士卒同样不甘示弱,擂石滚木,如雨而下。
号角急鸣,战鼓通通!
在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陆康竟不知不觉中派出了第三波将士,战况的惨烈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丁尧的实力同样令他感到讶异。
“报—!”
正在这时,不远处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陆康扭头望去。
但见......
一个斥候急匆匆赶来,神色略显惊慌:“将军,后方发现一支骑兵,兵力约莫数百,正在朝广陵城方向而来。”
“哦?”
陆康不由地一个愣怔:“骑兵?”
斥候极其肯定:“没错,正是。”
陆康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淡笑:“正愁没有突破口,结果他还真就送上门来了,传令下去,不必阻挡,放他们过来。”
斥候拱手抱拳:“诺!”
旋即。
拨马转身,前往各处传令。
陆康遥望着城头方向,正在指挥作战的丁尧,低声自言道:“我倒要瞧瞧,你会不会出兵营救这支兵马,只要你敢出城,广陵必定沦陷。”
然而......
下一个瞬间。
呜!呜!呜!
呜呜—!
广陵城头忽然响起一阵特殊节奏的号角声,陆康正好奇这是何意,只见斥候快马赶来:
“报—!”
“将军,城外的骑兵忽然转向,离开了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