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骑兵竟然又走了?”
陆康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支直冲广陵而来的骑兵,竟然在即将抵达时,忽然转向离开,没有选择进攻。
显然。
适才的号角声正是在给这支骑兵传令,让他们暂时不必理会城池的安危。
陆康气得眼珠子都快瞪爆了。
原以为骑兵会不顾一切的冲杀,以配合城中兵马,夹击他们,但不曾想,对方竟然连进攻的欲望都没有,掉头便走。
这好不容易等到的破敌机会,就这样消失不见了,简直如同煮熟的鸭子飞走了一般,让陆康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白高兴一场。
“没错。”
斥候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将军,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陆康咬着牙,皱着眉,脑海里不停地思考,权衡利弊得失。
现在身后有一支骑兵在,不知何时就会突袭他们,如果竭尽全力进攻城池,一旦战至白热化,难保对方不会发起偷袭。
如果身旁还能有可用之兵,还自罢了,可如果全部投入了战斗,毫无疑问,最终遭殃地一定会是自己,甚至可能因此一败涂地。
不行!
绝对不行!
陆康明白此战对于刘繇的重要性,自己即便拿不下广陵,也绝对不能全军覆没,否则刘繇怪罪下来,一定会拿自己的首级祭旗。
必须要留出足够多的兵马,以提防贼军骑兵的进攻,在保证安全的状况下,尽可能拿下广陵,如若不然,也能安然撤退。
“传令下去!”
没有丝毫犹豫,陆康铿锵下令:“让刘通率领本部兵马,严守我军后方,同时将全部的斥候撒出去,务必要给我找到并盯紧那支骑兵,不得有误。”
斥候拱手抱拳,铿锵应命:“诺!”
旋即。
他拨马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犹豫。
片刻后,一支队伍开始缓缓集结,严阵以待,时刻紧盯着后方,不敢有丝毫松懈。
城头上的丁尧眼瞅着这一幕,顿时眼瞪如铃,一脸的不敢置信:
“子扬果真了事如此,那陆康竟然真的派兵严守后路,攻城的兵力大幅度减少,咱们的压力也算是能稍稍降低一些。”
刘晔望着城外队伍后方的士卒,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然后朝丁尧揖了一揖:
“将军,咱们虽然牵制了陆康的兵力,令其不能全力进攻城池,但是危机依旧没有解除。”
“或许要不了多久,来自丹阳、庐江的步卒便会赶来广陵,届时三军合在一起,才是对我军最大的考验。”
“而且,罗素将军此行非常匆忙,没有携带干粮,想要在城外生存,殊为不易,只能靠偷袭敌军,获取些许粮草。”
丁尧自然明白当前的窘迫,眸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懊恼:“悔不听子扬之劝,方才会有今日这般结局,若是没能守住广陵,乃尧之罪也。”
刘晔神色始终保持正常,闻听此言,淡然一笑:“将军切莫多想,事情没有您想象中那般艰难,王使君必定会有后招。”
“你的意思是......”
丁尧皱着眉,不解的问。
“很简单。”
刘晔随口解释道:“王使君既然已经预料到刘繇会进攻江东,并且写信提醒我等,势必已经做好了将军守不住的准备。”
“如果属下没有算错,现在已经有兵马在悄然赶来,而且时刻关注着广陵的战局,将军若是真的没能坚持住,必有援兵赶来。”
丁尧一脸不敢置信地凝视着刘晔:“子扬言之有理。”
刘晔淡然道:“所以将军,您只需要尽最大的努力守城即可,若是能自行击溃刘繇,自然最好,即便不能,也不必担忧。”
听完刘晔的分析,丁尧的信心倍增,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之色:“哈哈!既然必会有援兵,我丁尧又何惧江东刘繇。”
苍啷—!
丁尧拔剑出鞘,眸光中闪烁凶芒:“弟兄们,给我反击,绝不能让一个江东数辈爬上城池,给我狠狠地打!”
嗖!嗖!嗖!
刹那间,漫天的箭矢如同滂沱大雨一般,骤然间罩向城下士卒,沉钝的噗噗声接连不断响起,这是箭矢撕破皮肉的可怕声音。
城头之上,擂石、滚木接连不断,悲惨的嚎叫声彷佛从来没有停顿过,一个接着一个的江东士卒从飞梯上跌落,死状惨不忍睹。
彷佛紧紧只是一瞬间,广陵城外的旷野上,便多出了至少一两百具尸体,鲜红的汁液染红了疮痍的大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挥之不去。
“该死!”
望着城头上越战越勇的士卒,陆康气得是咬牙切齿。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丁尧一个赋闲在家多年的人,一上任,竟然就能坐镇广陵。
以前的他,多少有些瞧不起丁尧,认为他根本守不住广陵,但是现在来看,到底谁会先倒下,还真不太一定。
陆康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下意识攥成了拳头,唇角的肌肉不受控制般的微微颤抖,双眸中凶光毕露,彷佛恨不得直接飞上城头,一刀剁了丁尧的首级。
可是......
这明显是妄想。
陆康只能将愤怒化为动力,继续指挥战斗:“弟兄们,给我冲,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我冲上城头,撕开一道口子。”
“先登者,赏千金,官升三级!若是今日拿下城池,军中不论何人,尽皆有赏!”
传令兵听到命令,也不由地激动起来,铿锵应命后,立刻转身下令:
“将军有令,先登者,赏千金,官升三级,今日拿下城池,军中众人尽皆有赏!”
“将军有令,先登者,赏千金,官升三级,今日拿下城池,军中众人尽皆有赏!”
“将军有令,先登者,赏千金,官升三级,今日拿下城池,军中众人尽皆有赏!”
“......”
当命令传遍全军时,全军士气瞬间暴涨,呐喊声好似惊雷一般,平地乍起,接连不断,此起彼伏。
在最直接的经济利益刺激下,众将士冲杀起来更加凶悍,一个个像是饥饿已久的狼人,高举着兵器,口中嘶吼着“万胜”,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一架又一架的简易飞梯上,江东士卒悍不畏死,勇于攀登,哪怕有士卒从飞梯上摔下来,也照样影响不了后继者的强攻热情。
蓬!蓬!蓬!
他们顶着箭雨、擂石、滚木,不顾一切的城头冲杀,而后又如下饺子一般,接二连三的不停跌落在城下。
但饶是如此,持续猛攻了半个多时辰,死了不知道多少将士,却依旧没人能够先登,更别提撕开一个口子了。
因为,丁尧为了此战,已经足足准备了半年之久,城中光是守城的器械,便足足堆放了四个武库,里面不仅有箭矢,更有擂石、滚木、火油罐等。
武库按照城门方位分立,方便各门将士搬运,以节省时间,别说面对数千陆康的兵马,便是再多上一倍,守城器械也是足够多的。
丁尧真正害怕的是自己的兵力不足,难以兼顾各处,一旦时间拉长,对方持续强攻,最终会疲于奔命,被攻陷了城池。
但是......
现在不过是开战之处,单凭一个陆康,想要拿下广陵城池,若是不掉层皮,根本不可能撼动广陵分毫,这一点丁尧非常确信。
“给我狠狠地打,莫要在意守城器械。”
“宁肯把守城器械全部用光而亡,也不能将其留给敌军。”
“放箭!把箭矢统统给我打光!”
“中间不能停,给我持续压制!”
“......”
丁尧不愧是卢植钦点的主将,发起狠来当真是恐怖至极,众将士的臂膀几乎没有停过,一波又一波的反击,如同汹涌的巨浪,狠狠地拍在敌军身上。
陆康一次又一次派兵支援,这种添油战术在丁尧强悍地反击之下,起不到半点作用,反而令他身旁可用的士卒越来越少。
“杂碎!”
素来温文尔雅的陆康,此时此刻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温和。
他眉头紧攒,咬牙切齿,那愤怒的小模样简直像是一只发飙的大猩猩,恨不得捶胸顿足,嘶声怒吼,一副看不惯又干不掉的尴尬怒容。
“将军,丁尧在城中明显备了很多擂石滚木,已经足足战了数个时辰,却依旧不见用光,咱们甚至连先登都没能做到。”
陆康身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欠身拱手,面有难色地道。
“你这是何意?”
陆康冷冷瞥了眼对方,目光好似冰锋般,打了过去。
“这......”
男子喉头强有力地上下翻滚,咽了口口水,思忖了片刻,他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劝道:“将军,若是再这样打下去,恐怕不等主公赶来,咱们便要全军覆没了。”
“末将求将军三思,一切当以大局为主,莫要忘记,还有一只数百人的骑兵,我军一旦式微,对方势必强势突袭,届时里应外合,我军必定大败。”
陆康咬了咬牙,双眸中的怒火几乎要溢出眼眶,他率领精兵趁现在打过来,原本目的便是要拔得头筹,立个大的战功。
但谁能想到......
战功还没有立下,迎头痛击便已经打了过来。
陆康凝视着前方悲惨的战场,庐江、九江士卒的尸体,早已经堆成了小山,满地全都是箭镞,鲜红的汁液甚至快要漫到自己的脚下。
“将军,三思呐!”
见陆康迟迟没有下令,那汉子竟然再次拱手劝道。
正在这时,身旁亲卫忽然喊道:
“将军快瞧。”
陆康立刻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
但见......
一道浓烟滚滚升起,四下里漫开。
陆康惊诧不已:“可恶!是咱们登陆的方向,不是已经下令,将战舰全部停在河面上嘛?怎么还会这样?”
“......”
众将士直接漠然。
陆康咬了咬牙,狞声道:“快,鸣金收兵,徐徐撤军。”
传令兵铿锵应命:“诺!”
随即。
叮!叮!叮!
叮叮~~~
清脆的金鸣声快速传遍整个战场,正在鏖战的庐江、九江士卒,乌泱泱从飞梯上撤了下来,大队兵马同样徐徐撤退,狼狈之极。
“吼!吼!吼!吼吼~~~”
“哈哈,赢了,我们打赢了!”
“我们击溃了江东水军,我们打赢了!”
“万胜!万胜!万胜!万胜!”
“......”
热烈的呼喊声乍然响起,一声声直入云霄。
陆康只感觉这欢呼雀跃的声音,像是针扎一般刺耳,每往后退一步,声音虽然若一分,但针扎的却也又深一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天底下哪还有比这种事情更丢脸的,陆康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彷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两巴掌又给了两个熊猫眼似的。
反观城头上,丁尧望着徐徐撤退的兵马,暗暗松了口气,面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哈哈,子扬,咱们赢了,咱们终于赢了!”
“是啊!”
刘晔始终保持绝对的镇定,他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随即轻声道:“这回罗素将军可以平安返回城池了,即便刘繇杀过来,也无济于事了。”
丁尧嗯了一声:“只要能回来就好。”
刘晔轻声道:“将军放心,从时间上来推算,罗司马一定杀到了江岸,而且还经历了一次惨烈的战斗,否则他早已经回来了,而不会耽误到现在。”
“哦?”
丁尧瞥向刘晔,试探性问道:“听你的意思,罗素应该是把公孙康等兵马带回来了?”
刘晔简单嗯了一声:“没错,理论上来讲,的确如此,但带来的士卒肯定不多,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太史慈、公孙康而已。”
丁尧越来越觉得刘晔高深莫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子扬,你又是凭什么断定,他带来的辽东海军,一定非常少?”
“哼!”
刘晔颔了颔首,尬笑一声,随口解释道:“其实原因更简单。”
丁尧试探性问道:“哦?那不知到底是何,还请长史,不吝赐教。”
刘晔捏着颌下一缕短髯:“原因无他,他们现在能够回来,证明全都是骑兵,如果带出来的海军士卒比较多,行程必定会受影响。”
“但可惜......”
刘晔耸了耸肩:“他们竟然在陆康进攻城池的第一时间,返回了广陵,足以证明,带着的绝大多数都是骑兵,士卒非常少。”
丁尧忍不住赞道:“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