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了,她就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大方方地直奔讲台。
但她坐在最后,去讲台要穿过一整条过道,要走一会儿,整的跟走秀一样,两边的同学都看她。
有个人除外。
那人陈青果见过,就是从她手上拿走空瓶子的那位蛇皮袋主。
他在她隔壁那排的末尾,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
王恕。
年级第一。
她表弟的强敌。
陈青果站上讲台,在讲桌上拿了根看起来最受宠的粉笔,在黑板上的众多名字里找了个空位,挤进去,写上自己的名字,她转过身面向下方,走流程地分享名字的意义:“青果,是一种药材。”
“就是橄榄果。”
王恕当时没走这个流程,他写了名字就下去了,什么话都没留下。
班里有几个唏嘘声,他不在意,低着头回到了座位上,恢复成上讲台前的趴在桌上的姿势,只给大家一个黑色的发顶。
陈青果赶走莫名其妙的回忆点。
“功效蛮多的,像是清热解毒啊,消肿啊……排便啊……”
她在掀起的没有恶意的哄笑声里,俏皮地眨眨眼,露出两颗小虎牙:“很高兴认识大家。”
“我们也很高兴认识你!”
一男生带头,马上就有一小伙男生跟上他的步伐。
她很自然地接受这样的待遇,这源于她的皮相,自从她上了学,校花的名号就焊在她头上了。
陈青果正要放下粉笔,冷不丁地发现王恕抬起头,单薄的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面,眼睛依旧是下垂的。
眼下青色阴影明显。
脸孔白得像纸,没一点儿血丝,嘴唇颜色也淡。
晚上不睡的啊,饭也不吃的啊?
陈青果猛然一个激灵,后知后觉自己对这个年级第一的关注有点儿多了,她拧了拧眉心,不再多看。
**
领完军训服和书,陈青果打发掉表弟,自个儿去熟悉要待三年的校园。
她没想到会遇上王恕。
少年从操场方向走来,一瘸一拐。
陈青果走神的这么点时间,他就已经离她很近,近到她想忽略他衣裤上的鞋印都不行,她忍不住地询问:“王,王恕同学,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王恕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经过。
陈青果发现他眼尾一圈都是红的,她脱口而出:“你哭了啊?!”
随即就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给你纸,你擦擦……”
话没说完,少年就将下颚上抬几分,总是耷拉着的眼皮也掀了起来。
是狗狗眼。
他整个人都因为露出这双眼睛而立体起来,给人一种戒备阴冷,又破碎孤单的感觉。
陈青果不由得想到了她小时候养过的那条小狗,这让她心里生出了一股子想亲近的念头,她把手里的那包纸往前递了递:“纸你拿着。”
王恕没有拿,他开了口,声音轻轻淡淡的:“离我远点,我是个捡破烂的,身上臭。”
陈青果哑然。
少年越过她,她站在原地,对着空气嘀咕:“不臭啊。”
“嘭——”
忽有一声重物倒地的响动从她背后传来,她“唰”地往后看去。
只见刚刚还好好的王恕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嘴唇死死拉成一条线,身体一阵阵地抽搐。
陈青果吓懵了,她跑上前,蹲下来扶住他肩膀,让他侧躺,拿出自己的帕子塞他嘴里,防止他咬到舌头。
处理完这些,她满头大汗地给班主任打电话。
2
“啊?身体平躺?”
陈青果赶紧把被她侧过来的王恕放平,“头侧着……好……侧了……”
“垫东西?头下面?没,没东西给他垫啊!”
“不能往他嘴里塞……好好好,不能塞不能塞……”
她试图从王恕口中扯出自己那块帕子,扯得手都疼了,“不行,扯不出来,他咬得太紧了怎么办?”
“哦哦那就让他咬着是吧。”
陈青果拿着手机蹲在旁边,两只眼睛不敢从地上的王恕身上移走分毫,生怕一转眼,他就出现了新的症状。
王恕脖颈强直,两条手臂僵在上方,不停地抽动。
陈青果后心都让冷汗打湿了。
过了不知是几分钟,王恕的四肢停止抽搐,陈青果立刻跟通话那一头的班主任汇报情况。
“呼吸?呼吸是正常的,侧着是吧,好!”陈青果让王恕的身子侧躺,“侧着了。”
王恕原本有点向上翻的眼睛恢复如常。
好了吗?
陈青果不确定,她和班主任结束通话就要确认,少年已经一点点地撑着双臂坐了起来,他缓慢地取出齿间的帕子。
那帕子上浸透他的唾液,湿淋淋的。
女孩撇开眼,睫毛抖了几下,也不知是不忍直视,还是怕他难堪尴尬。
总之,世界突然好安静,操场外的蝉鸣都清晰了起来。
陈青果蹲着不动。
她偷瞄到王恕站起身,动作不是很流畅,八成还没缓好。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没伴随只字片语,陈青果先一步表态:“不用谢。”
王恕顿了顿,发白的唇轻抿,捏着柔软潮湿布料的指骨僵硬无比,就连嗓音都生硬干涩:“你的,帕子,”
陈青果手一挥,大方道:“没事儿,你随便扔哪……”
“洗干净了,放你桌洞。”少年说。
陈青果咽下被拦截的话语,把头一点:“行!”
然后目送王恕离去。
“不跟我道谢啊?”
她难以置信地喃喃:“我救了你呢。”
“搁古代,你是要衔环相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