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王恕拿钥匙开门,一道人影站在院里,他见怪不怪:“妈,你怎么不睡。”
李桂芳傻笑着,重复他的话:“妈,你怎么不睡。”
王恕带她回房:“你到床上躺着,困了就睡,我去点蚊香。”
李桂芳还是傻笑,还是重复儿子说话:“你到床上躺着,困了就睡,我去点蚊香。”
说完就稀稀拉拉地尿了。
不知道去厕所,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想尿就尿。
她不想的,她是个弱智,尿了都不知道自己尿了,她站在地上的尿液里,脸上依然扯着傻兮兮的笑容。
王恕把手臂横在眼睛上面,清瘦的肩背轻微一起一伏地颤动,他双眼通红,到底还是没有哭出来。
他只是好累,想早点睡。
3
期中成绩一出来,年级第一还是王恕。
表弟没拿回来他失去的宝座。
不过他没被打击到,他分析完原因,对下次的全年级排名充满信心。
天气凉了。
每周的周三像是一条分割线,前半部分很难熬,后半部分就加速。
大家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来又一周的周三,傍晚时分,一场大雨毫无征兆地降临,靠窗坐的陈青果一颗心散了,飞向各个方向,抓都抓不回来。
同桌也看起了窗户上蜿蜒的水迹。
其他人陆续制造出不同的噪音,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望去,全班只有两个人没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影响,一个是年级第一,一个是年级第二,他老人家稍稍欣慰了点儿。
“没见过雨还是怎么,一个个的伸长脖子看!”
后排有男生们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班主任没试图捞起烂泥往墙上糊,下课拖了会儿堂,他就把书夹胳膊里下了讲台,走出教室又折返回来,冲低头写题的少年喊:“王恕,你出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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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恕跟着班主任去了办公室。
“实验室那边有个什么器材不用了,我给拿回来了,在蛇皮袋里,你看看。”班主任端起茶杯,嘬了口冷掉的茶水。
王恕拿出来看了。
班主任问道:“废品站收不收?”
“收。”王恕把沉重的器材零件放回去,“值不少钱。”
班主任一听就笑了:“那就好,那下回再有类似的,我还给你拿。”
王恕道谢。
“谢什么,本来就是不要了的。”班主任早在高中报道前就对王恕进行了家访,没想到这学生的情况比他从学生初中了解到的还要特殊。
家访快结束的时候,学生癫痫发作,班主任回去就查阅了相关的医学知识。
这才能在陈青果打电话求助时,有条不紊地给出引导。
班主任背着手来回走动,几番欲言又止。
王恕静立。
“学校的废品会一直是你的,这你别怕学校变卦,校长发了话的。”
班主任语重心长:“高中三年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你坚持坚持,尽量不要耽误学习,大学就能申请勤工俭学,拿贫困生补助金,到了寒暑假,还可以找份家教的工作。”
比起操心这孩子的成绩会因为生活拖垮,班主任更操心他的心理健康这部分:“王恕,老师期待你的未来。”
王恕的眼睛被刘海挡着,看不清眼里的东西,他垂落在校服裤一侧的手蜷缩,好半晌,喉咙里溢出一个 “嗯”的音节。
班主任有很多话想说,一直都没说,他还想给钱,也真的做出了行动,可学生不肯要。
除了废品,别的都不要。
有人出生就在山顶,有人生在山脚,有人却在山底,先要掰开岩石和土块爬到地面上来,之后才是使出浑身解数找攀爬到山顶的工具。
人都活一世,但命数大不相同。
无奈吗。
怎么不无奈。
但只要好好走下去,活下去,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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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走廊上人挤人,脑袋挨着脑袋,都在那看雨,有的还把手伸出去接雨。
气氛到了,少男少女的情怀都是诗,谁也别嫌酸。
陈青果没出去,她把早上喝空的饮料瓶放进王恕的桌洞,没注意到桌洞的主人就在教室门外。
空瓶子是黄色的,和报道那天一样的饮料——杨枝甘露。
瓶身上似乎有薄薄的体温,打开过再盖上的瓶口里渗出丝丝缕缕的甜。
王恕看着那瓶子,眼底好像闪过情绪,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不多时,上课铃响了,王恕拿出课本。
上课期间,他总觉得课本上也沾了那味道,若有似无地往他鼻息里钻,要黏在他衣服上,渗进布料里。
让他再也去不掉,永远地缠着他,直到他生命停止的那一刻。
王恕抿了抿薄唇,将不知所云的想法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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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学校出了个事。
那校霸张某某回家要经过一条长坡,他每次下坡,都会把两只手松开不抓着车龙头,装逼。
谁知他自行车的剎车会有失灵的一天,自己没检查完全不知情,等他想剎车的时候才发现剎不了,摔得很惨。
这是当时在场的小跟班透露的。
学校还为此开展了安全教育课,提醒大家骑车前做好检查工作。
高年级讨论的不多,话题热度主要集中在一年级。
尤其是张某某的小弟们,他出了事,大家群龙无首,在新的,能拉风家底又硬的老大出来前,他们暂时都不能吆五喝六胡作非为。
小弟们在楼顶吞云吐雾,你一言我一语。
“张哥上高中才买的新车,还很贵,大牌子的,可不是咱们骑的便宜货,剎车说坏就坏了?我家贵妃来我家都多少年了,还好骑着呢。”